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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回 較奇功名家逢高手 消前孽白髮卻朱顏

劍氣千幻錄 司馬翎 20349 2023-02-05
  鄧小龍笑一下,徐徐道:按理說,具名帖上的三個魔頭應該在谷外等候我們,或者命人等候也可以他沉吟一下,又道:可是天下之事,詭譎變幻,我們寧可多點小心。雖然那三名魔頭,不致會哄騙我們白走一趟,甚至一個不巧,和這谷中主人種下怨嫌。卻也不可冒失我說,師弟你便徒步入谷瞧瞧,你身上穿的簡陋,他們又不認得你,是最好沒有的了。   神龍鍾荃應一聲,飄身下馬。鄧小龍又囑咐道:此入谷中,不論見到什麼人或其他什麼東西,若是攻擊你,你除了護身之外,不可傷害著了,並且趕緊退出來。若谷中的人講道理,並無惡意攻擊情事,你便告知愚兄專誠來了,如今在谷外等候   天計星鄧小龍故意支使鍾荃,內中大有道理。只因鍾荃一則武功高強,為六人中之冠,遇到谷中有事情發生,當能全身而退。其次他知道鍾荃性情平和忍耐,如今初下崑崙,不大曉得江湖上講究面子的那一套。故此若果真個被三名魔頭騙來此地,谷中主人誤會而向他為難,也不會結下不可解之冤仇,因為鍾荃決不會妄下煞手。大力神褚相的江湖門檻,精倒是太精了,有時面上放不下,便會放手去做,結下不可解的冤仇,豈不是太冤了嗎?

  鍾荃領命前行,眨眼之間,已轉了彎,身影便從谷外五人眼中消失了。   天計星鄧小龍吁一口氣,道:帖上的日期和時刻,我們分毫不差,可是瞧現在這情形,恐怕其中另有文章。   四大鏢頭這時一齊遂然動容,敢情他們現在忽然發覺總鏢頭面上那種不安和憂慮的神色,十餘年來未曾見過。可想而知今日的一會,竟是如何嚴重。   金頭獅子賈敬考慮一下,明白了總鏢頭的意思,便道:師叔孤軍入谷,怕只怕應付不善,生出不必要的誤會。不如小可立即追上去,凡事多個商量,小可決不會教總鏢頭多擔心事,未知總鏢頭意下如何?他的話中,分明點破了鄧小龍所憂慮之處。即是暗示他決不會貿然和谷中的人結仇生事。   天計星鄧小龍微笑一下,但笑容立刻便消失了,緩緩地搖搖頭。只因金頭獅子賈敬雖然覷穿了鄧小龍心中一層意思,卻未曾想到鄧小龍居然會唯恐他的武功不夠對付。

  要知今日一會,對頭們實不是普通的江湖道上人馬可比。萬通鏢局的四大鏢頭,雖是名傳四海,武功自有不凡之處,但試想不但具名帖上的三位魔頭,已曾消聲匿跡地隱遁了好多年,不知已練成一些什麼獨特功夫,加之谷主賀固,更是前一輩的毒辣人物。   這四人加起來,已足夠鄧小龍提心吊膽。何況此行也許跟劫鏢之事有關。那劫鏢的兩人,隨便有一個在場,這四大鏢頭合起來,還不是人家對手呢。   再說鍾荃銜命進谷,他可不知道鄧小龍懷著如此這般的鬼胎,從容徐步入谷。轉了一個彎,但見前面又是樹石遮擋,不能直望入谷。   走近了那樹叢山石之處,猛可吃了一驚。眼前赫然有幾個骷髏頭,連串著掛在最當眼的樹枝上,那些骷髏頭顏色慘白,眼窪深陷,有些已沒有下顎,形狀甚是恐怖悲慘。

  他數一下,共是九個骷髏頭,心中忖道:師叔曾提起過這土行孫賀固,說他的武功奇特,造詣更在西南雙毒之上。卻不曾提過他以九個骷髏頭為標幟一面想著,一面轉過樹石,只見大路旁邊,一棵合抱大的老樹,樹身的堅皮拆落大片,斑斑駁駁,地上還有幾塊斷折的厚木板,因是漆著黑色,故此使他多望一眼。   他走過去,用腳尖把斷折成幾塊的木板踢在一起,發覺黑漆之中,寫有白色大字。板上油漆甚是鮮明,一望而知是剛剛油好的。可是,現在卻毀為幾塊,那些白字現在已看得出來卻是斷魂谷三個大字。下面還有四個較小的字,卻是闖谷者死的字樣。   鍾荃自個兒皺皺眉頭,忖道:這塊厚重的木板,油漆成黑底白字,奪目之極。上面的字,分明是谷主所立,但何以會碎成數塊,而且又不收拾?

  這時他不免要躊躇一下,盤算著要不要立刻出谷,將這情形告訴鄧小龍。   抬眼望時,只見兩丈開外,又是樹叢兀立,遮擋住目光。當下忖道:我奉師兄之命,進谷一探內情,如今連屋子還不曾見到,便走回去,豈不被他們笑話?還估量我是害怕哪!不行,我且再探望一程   心意一決,邁步便走。轉了這個彎,猛見路旁草叢或砂礫之間,白骨處處。看來卻是人的骨骼,頭顱也有,手脛腿骨也有,直似曾經在這裏屠殺過不少人的模樣。而且那些人死後,便任由得曝屍此處,年代一久,便剩下些骨頭。   他不由得在心中唸一聲佛號,一直再走,再拐一個彎,眼前仍然被山石樹叢擋住。   這斷魂谷太奇怪了。他想道:怎的彎了這麼多的彎,還未曾看見房屋?難道他谷中藏有什麼稀世的寶貝,以致引來覬覦的人,卻被那土行孫賀固殺死?否則哪裏來的這麼多人骨?敢情他連轉兩個彎,到處都能見到人骨,雖然零零落落,並非全副人體骨骼,卻也夠他觸目驚心。

  忽見在近拐彎之處,堆疊著好些什麼,似乎是些動物伏在一塊兒。他一躍而前,禁不住駭異地啊了一聲。   原來那堆東西,正是十多頭毛色黃黑相間的藏邊獒犬。這時全部兇睛圓瞪,白森森的利齒露出來,顯得獰惡之極。不過一點聲息都沒有,鍾荃走近去,牠們也不動彈。   他目光一掃,心中駭然忖道:這些惡犬全部讓人用內家重手法,震斷心脈而死。只因手法奇快,這些惡犬來不及慘嗥,已經送命,故此仍留下獰惡兇猛的外貌。若果我不認得這種手法,怕不以為牠們正在蓄勢待發哩!這些惡犬是誰殺死的?莫非有人先入谷將牠們擊斃?   他沉吟好久,轉念想道:目下江湖上誰有這般高明身手,能夠快得和閃電一般,將這十多頭獒犬擊斃?那谷主土行孫賀固倒是可以辦到,可是,他唏,且莫以為賀固不會下手擊斃這些惡犬,他這種不講情理的人,也許心中一不高興,便將之完全殺死也是可能的。我且不管他,進谷瞧瞧再說

  舉步繞過這個彎,卻見前面歧分為兩條路,在交叉之間,本插有一塊路牌,這時已毀折在地,碎成好多塊。走過去想拼湊起,以便認明道路,哪知湊成兩個箭嘴,卻辨認不出文字,弄了一會兒,只好放棄這念頭。   他往左邊走幾步瞧瞧,但覺路上荒蕪,有如要轉入窮谷深山似的。便折轉身,徑向右邊的路走進。但見兩旁林樹整齊,道路也像較為平坦和清潔,於是更不猶疑,腳下稍為加點勁,奔將前去。左折右轉,大概走了十餘個彎角,卻沒留神轉角之時,總有兩三條岔道。只因這些岔道乃是向谷外岔出,故此進去時並不覺得,只有出谷時,便領略得其中滋味了。   他猛然停步,四面瞻望,但見亂崗起伏,樹叢處處,老是遮擋目光,瞧不出崗後或者樹後是什麼景象,其勢又不能逐處去瞧,心中不覺一陣迷糊,忖道:怎麼老是走不到谷中?也沒有房屋人蹤,倒似走進亂山中了。

  忽聽一聲鳥鳴,清亮之極,就在右側不遠處傳來。他四顧一下,驀地縱上右邊一個山崗頂上,但見崗外乃是一片繁密的桃林,卻不見有飛鳥蹤跡。   張望了一會,信步下崗,向那片桃林走過去,猛又聽得鳥鳴之聲,餘音裊裊,甚是悅耳,從林中傳出來。   他一徑穿林而入,想瞧瞧那究竟是怎樣子的鳥,竟有這麼好聽的嗚聲,尤其是餘音含勁不盡。一似練武之人,那種內力充沛的語聲,比之普通強健的人的語聲,自有區別。   入林走了三四丈,驀地眼前白影一閃,跟著一聲清鳴,響震全林。鳴聲筆直破林而起,抬眼一瞥,只見一頭渾身雪白,身長約摸尺半的大鳥,正振翅穿林而上。健翎雪白奪目,神速之極。在這一瞥之間,已升高十餘丈。   他停住身形,抬頭去瞧,微笑忖道:這鳥兒不知是什麼名色,如此可愛,而且靈警非常,眨眼便飛得老高,教那挾彈者無所施其技。不過,鳥兒你無須怕我,我也沒工夫跟你閒纏念頭未曾轉完,只見那鳥忽然雙翼齊來,急瀉而下,活像白虹下墜,轉眼間已衝到他的頭頂。

  他定睛詫異地瞧著,只見那鳥到他頭頂兩丈之時,倏然張翅呼地又急掠而起,同時有一點黑影,疾然向他頭上墜擊而來。鍾荃眼力銳似鷹隼,已發現那點黑影不過是一節枯朽的樹枝,不過因為墜勢勁急,吃它打著了,也是不小的苦頭。當下身形微傾,那枯枝打腦後掠過,啪地落在地上。   你這鳥兒也恁刁滑古怪,竟然來尋我的開心?我若不是見你長得太好看,只要發出金龍環,哪怕你飛到十丈高,也難逃一死。   只見那白鳥呼的又直衝而下,鍾荃不覺閃開兩步,躲向一株桃樹下。   那白鳥衝將下來,倏地展翼斜射而起,打鍾荃頭上勁沖飛舞而過。他頭上的樹皮,吃那白鳥雪也似的健翎一掃,亂響連聲,竟然折斷無數,連枝帶葉地紛紛落下。他連忙走開幾步,又站在另一棵樹下。

  那白鳥似乎有心和他戲弄,呼的急射而下,又是倏地轉折斜掠而起,再把頭上的枝葉掃斷了許多,紛紛墮下。   他這回懶得閃避,任得那些枝葉掉在頭上和身上。隨手已捏住一小段樹枝,定睛看那白鳥還來不來?   那白鳥似乎玩得高興,呼的又急射而下。鍾荃倏然揚手,內家真力已貫注在腕指直至樹枝末梢。這一下發出去,便是泥牆也能穿過,何況血肉之軀的白鳥?   那根樹枝,飄飄射出,那白鳥還未曾展翅斜掠,已被那樹枝彈個正著,呱地清鳴一聲,忽地穿林而起。   鍾荃微笑一下,心道:我若不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只用了兩成真力,看你這東西還會動不?這時,又折了一段樹枝,捏在掌心。   那白鳥在空中盤旋一匝,清亮地鳴叫兩聲,然後又是雙翼齊來,勁射而下。這一下卻是直向他頭上急衝而至。鍾荃聽得風聲勁銳之極,而且來勢又快,心中遲疑一下,驀然把那節樹枝彈出。他仍然沒有使用重手法,只比方才多加了兩成力量。

  鳥下如電,枝去似風,眨眼之間已要碰在一起。鍾荃雖沒有存心弄死那鳥,但若是這樣相撞的結果,白鳥多半也得重傷。   斜刺裏電光也似掠過一點黑影,奇急無偏,剛好在那一線之間,把鍾荃發出的樹枝打歪,那白鳥筆直衝射而至。鍾荃不閃不避,準備等那鳥衝到頭上那一剎之際,才以內家絕頂功夫,移形換位,好歹也教那白鳥收不住勢,衝向地上,吃點苦頭,順便將牠擒住。   猛聽後面一聲嗔叱:雪兒不得傷人聲音倏忽間已來到他身後。勁風捲拂中,發話之人,竟打他頭上飛過,那白鳥也被那人接住,落向他前面大半丈遠。   那人身手極為輕妙,在身形離地三尺之際,已經滴溜轉個圈,面對著鍾荃。只見那人全身上下,都是素白,面如滿月,兩點漆黑髮亮的眸子,秀挺的鼻子,一張巧小豐潤的櫻口,使人有一種豐腴的感覺。她的膚色甚白,比起身上的白衣裳,不遑多讓,蘇東坡所講扇手一時似玉,移贈給她,分毫無錯。   那頭白鳥在她懷中一掙,跳上她左肩,一雙丹紅的眼珠,瞪著鍾荃。似乎是受那白衣少女阻止,不能報卻一彈之仇,心有未甘。   鍾荃眼光從那隻白鳥落下,正好碰著那少女的眼光,不由得心中發慌,靦然垂下眼皮。   那少女伸手摸摸白鳥,道:雪兒你怎麼兇起來了?要是傷了人怎辦?他又不是敵人。她抬眼望著鍾荃,繼續道:喂,你不會是這谷中的人吧?是不是這附近的樵子農人?   鍾荃錯愕地抬頭瞧瞧她,點頭承認她第一句話,但卻不回答她第二句話。   那少女微笑起來,向那白鳥道:怎樣?雪兒,我的話沒錯吧?人家也許練過幾年功夫,但你既然先戲弄人家,吃虧是應該的她又向鍾荃道:你可是受驚了?我這雪兒好看麼?   鍾荃吶吶道:好看一很好看!   啊,你還是驚魂未定。我可要走啦!這裏一點點銀子,給你壓驚。我今天心裏高興得很   我我姑娘,你   那少女笑一聲,打斷了他吶響而說不出的話,走過來,把銀子塞在他手中,一面道:你不必多說,好好拿走吧肌膚相接,麝薰微度,把個平生未接觸過少女的鍾荃,弄得一陣迷糊。   她轉過身軀,走了兩步,忽然回頭道:喂,你說那谷中的人是好還是壞?   鍾荃直覺地回答道:是壞人   那就對了。她甜甜的笑一下:不過,我還沒有趕盡殺絕呢!   鍾荃這時極快地前後一想,大聲叫道:姑娘姑娘請等一等。   她停下腳步,徐徐回轉螓首,右肩斜插著寶劍,那劍把上垂下的五色彩絲穗子,不住地搖晃。   他走上兩步,抱拳問道:請問姑娘,所謂沒有趕盡殺絕,是什麼意思?當他抱拳之時,她所給的那些銀子,在掌心中很不舒服。   她瞅住他的面孔,歇了一下,才道:你問這幹麼?   我我很想知道!他的聲音中,含有相當堅決的意味。   好吧!她答允了:不過,我現在沒有空,要趕時候送一點東西給一位老人家,等會兒再來告訴你。   他受寵若驚地凝視著她那甜蜜的笑容,一時又吶吶說不出話來。   她迅速地回轉頭,腳頓處,身形凌空而起,逕自穿林飛越而出。他作個挽留的手勢,到底叫喚不出聲,眨眼間,她已越過山崗。那份輕靈迅疾,身形美妙,難以形容。尤其白衣飄舉,清影窈窕,宛如仙人,御風飛去。當下使他呆了半晌,也不知怔些什麼。   歇了一會兒,驀然醒起此行目的,不由得跌腳自責道:哎,我這是幹什麼來的?老是呆在這兒,這老大一會工夫,怕把師兄他們等得急死了   連忙飛越出林,尋回大路,又一股勁往前走。拐了兩個彎,只見前面豁然開朗,一大片草地,直達十餘丈外的山腳。山腳處一座古舊的石屋,靜靜地屹立。   他停步不前,仔細觀察一會,四下並無絲毫動靜聲息,當下揚聲叫道:那屋子裏有人麼?   那座房屋雖然只有四四方方的一棟,但佔地頗大,最奇怪的是向著鍾荃這邊並沒有門戶,只有一面大窗,這刻簾幕深垂。   他見沒有回答,心中嘀咕,想道:難道這裏便是斷魂谷土行孫賀固的居處?那門戶開向哪一面呢?何以沒人出聲回答?轉念又想道:啊,也許這兒的人方才碰上了她,讓她不知用什麼方法治住,也未可料。以她適才顯露的身手,功力怕不在我之下。她是誰呢?真該死,一時卻忘了詢問   想著想著,腳下一直走向那座石屋。   起初他以為這座石屋的門戶,如不開向其餘兩邊,則必定開向後面。哪知這一邊走近了,發覺屋後卻是極大的山石,這屋便是依石而築。而兩旁也沒有門戶,只各開了一扇窗戶,和前面那扇窗大小彷彿。也是簾幕深垂,瞧不見屋中光景。   他走近正面那扇窗戶,再招呼了一聲,傾耳細聽,卻沒有人回答。   忽然發覺屋中並非沒有人,只不過不回答罷了。因為他的聽聰極佳,這一留上心,便隱隱聽到有一個人極輕微呼吸之聲。   他退後兩步,愣了一會,打量著那扇窗戶。棗紅色的簾幕垂在內邊,外面窗框上另有粗的拇指大的鐵枝,橫直封住窗戶。這些鐵枝也是漆上棗紅色,故而遠處驟眼看時看不出來。   這座屋子既沒有門戶,窗戶又用鐵枝封住,那麼屋中的人是怎樣出入的?難道有一道門戶,穿過後面的山石?   正當他狐疑之時,屋中微微傳出響動,跟著深垂的棗紅窗簾動了一下,開了一道尺許的縫隙。鍾荃但見簾縫間露出白蒼蒼的頭髮,連忙作揖道:請問這兒是不是斷魂谷?   抬眼一瞧,只見那簾縫又拉開了一點,蒼蒼白髮下面,卻是一張秀麗的女性面孔,那皮膚和色澤,就像年輕人的一樣,映起頭上的白髮,甚是詫異驚人。她眼睛轉動一下,兩道眼光,寒光銳利之極。   即使是鍾荃那種胸無城府的懵懂人,也深深感覺到她的眼光中,洋溢著極堅強的信念,並且無時無刻不是堅持繼續著。   不過,這僅是指某一方面有著無比的信念而已。因為她這時忽然微笑起來,若不是滿頭雪白的頭髮,這笑容便真像一朵在原野中忽然盛放的花朵。   她道:原來你不是這裏的人她的眼光從他面上移開,一直投向遠處,喃喃道:怎麼今早好久沒有聽見犬吠之聲了?唉,那些犬吠的聲音,便是我唯一的愛好我常常想像著那些犬兒吠時可愛的樣子   鍾荃的嘴唇嚅囁地動了一下,他本想把那些狗的死耗告訴她,並且解釋那些狗乃是西藏兇猛狠毒的獒犬,並非她想像中那種良善的家犬。可是她面上那種嚮往的表情,使他不忍說出來。   這兒什麼都沒有。她又道,樣子變得有點嘮叨:飛鳥鼓著翅膀,從高高的天空飛過,永遠不肯歇在附近,讓我瞧一會兒。說到走獸,那就更可憐了,這數十年來,總未曾見過一隻獸類,哪怕是家養的。唯一的安慰,便是在想像中看見那些犬兒!可是牠們也永遠不到這邊來,唉   你很喜歡動物麼?   她點點頭,低低喟嘆一聲,道:自從住在這座石屋中,便開始喜歡了!不論是飛禽走獸,我都願意瞧見牠們和平地活在一塊兒,在那草坪上活動她以一聲深深的嘆息,結束了她心底渴望的對話。   鍾荃忍不住道:明兒我帶些給你。他歇了一下,心中甚是高興自己許下了這個願,因為她在這剎那間,快活地微笑起來,眼睛中寒冷的光芒,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可是你愛什麼呢?貓兒、狗兒?還有什麼?   她用較為高亢的聲調叫道:還要長腿的白鶴兒!我知道和尚寺中最喜歡養白鶴的,是麼?   他點頭道:好,就是這樣,明天我再來,但願不致迷了方向。   她著急地道:不成,你不能迷路說著話間,忽然撮唇發出一下哨聲,然後解釋道:我叫人在谷口等你。   一會兒之後,一個白髮皤然的老叟,拄著一枝枴杖,打屋後走過來。她道:小毛,你認住這孩子,明天他帶些好玩的鳥獸給我   鍾荃被她叫為孩子,倒也不覺怎樣,但那老人已經相當龍鍾,卻被她叫做小毛,那未免有點可笑,不過他仍然沒有笑出來。   老叟睜大眼睛,瞧住他好一會,然後生疑地道:他不是袁相公派遣來的人?嘿,都幾十年了,還沒有人來。   幾十年對我說來,不過是一剎那而已!你不許多嘴!她禁止地說,可是聲音並不嚴厲:你今天身體怎樣?腰骨還作痛麼?   好吧,我不再多嘴。老叟輕輕搖頭:今天的腰骨倒沒有什麼,就是覺得精神稍為差一些   你可要小心點兒啊!安心多休息,精神自然恢復。她絮絮地向他噓問起來,好像把才纔的事忘掉。   鍾荃心中忽然急起來,道:那麼我明天再來吧!我有點事,要立刻走哪!   那位白髮紅顏的女人道:你有事?趕緊去吧!記得明天來啊!對了,你方才不是問斷魂谷嗎?往這邊可走錯路啦,這兒叫做迷魂谷才是真的她苦笑一下,望望那老叟。   老叟也喟嘆一聲,道:大小姐你也這樣說,那就沒錯了。小的早就認定袁相公不會回心轉意,可是你在這兒,一待就兒十年,不是這山谷能夠迷魂,還有什麼好,好,小的不多嘴啦!老叟緩緩擺手,先發制人地向她道:小的再活上一百歲,也不會懂得大小姐你是個怎樣的想法。   鍾荃聽了他們沒頭沒腦的對話,一點兒也想不懂,只知那位白髮朱顏的大小姐,和這個喚做小毛的老人,在這裏已住了幾十年,大概她甚且不出石屋。同時又知道其中關係著一個姓袁的人。   那老叟道:小相公你打那邊一直走,逢林穿林,逢崗越崗,不要拐彎,走數里之遠便是斷魂谷了!那位矮谷主的人倒是很溫和的,常常派人送東西給我們   大小姐道:咦?你去過他們那兒麼?我總未聽你提起過。   老叟連忙道:小的並沒有去過,是那位矮谷主幾十年前來過一趟,那時候大小姐你正是最心煩的時候,所以小的不敢提起。那矮谷主當時問了大略情形,便悄悄走了。從此之後,他未曾再來過,但不時會命人送些糧食布疋等日用之物,放在小的屋門外,也未見過送東西的人的樣子。這路徑還是幾十年前,矮谷主告訴小的,他吩咐小的如果有什麼急事,可以這樣走到他那邊,告訴他一聲。唉,大小姐啊,小的本來不會田裏之事。袁相公買下那邊的幾塊田地,小的起初真弄不起來,若不是那矮谷主幫忙,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近幾年來,小的身體不大舒服,便沒有再到田裏去,全靠那矮谷主十日一次送來日用各物,倒是風雨不改,從來無誤。   大小姐愣一下,長長嗟嘆一聲,那神情是想責備老叟而又忍住的樣子。瞬息間,又淒然嘆口氣,放下棗紅色的窗簾。   鍾荃不知怎的,但覺心中起了悶悶不樂那種情緒,同時又對谷主土行孫賀固生出一種異樣感想。最低限度,他已修改了關於他的印象。他發覺即使是那樣子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也自有其可愛的人性一面。充滿了人情味,這是多麼高貴的一種情操啊!施恩不圖報,甚而連送東西的人也不露面,極力沖淡這種關係一種令人耿耿不安的關係。   他道:明天我一定給你送些動物來,老人家你去休息吧!那位賀谷主,我不會難為他的。   他閉住嘴,急急朝那老人指點過的方向走去。是什麼在壓住他的心靈,他自個兒也不知道。   穿過一片林子,他的腳程便放快了,一掠數丈,星拋丸擲的飛馳而去。   掠上一座山崗,眼前一暗,但見前面是個寬敞的山谷,谷中建著幾十棟房屋,全部是用石砌的牆壁,灰色的屋頂,甚是高大宏闊。那些屋子全部毗連在一起,屋外還有好些空地,而正當谷口的一面,更有一片草地,碧油油的顏色,十分悅目。   他這時處身在谷側的崗上,但見谷中許多人吵嚷往來,顯得甚是匆遽的樣子,卻沒有人發現他。   他遲疑一下,緩步走下山崗。谷中有人瞧見他,大聲喝問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他抱拳走下去,剛好到了屋側的空地,三個人匆匆走過來,狠狠地瞪著他叫道:難道你不知道這裏是斷魂谷麼?   其中一個狠聲道:這些年來,谷主撤消了那闖谷者死的規條,便常常有人闖入谷來朋友,你來的太不巧,今早谷主重新恢復那條規條,你就留在這兒吧!   鍾荃見他們來勢洶洶,不覺退了一步,道:在下正想拜見谷主,請諸位先容一聲,說是萬通鏢局的總鏢頭鄧小龍現在谷外求見。   其中一個當他說話之時,側眼向身邊的人道:谷口的木牌已經收拾釘好了麼?這廝怎會不見什麼?他忽然轉眼瞪著鍾荃,道:你說萬通鏢局?人家可是響噹噹的好朋友,你這個樣子別糟蹋人家,假冒好朋友的字號   在下並非假冒,他們現在谷外求見,就請你先容一聲!   哈哈。那人狂笑一聲,斜眼瞧著身旁的同伴道:我何老四自從二十年前,跟著谷主回到本谷,雖然闖蕩江湖只有數年工夫,但也瞧過不少奇事。卻想不到目下有更出奇的事,真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把鍾荃奚落一番後,忽然狠聲道:小子你招子放亮點,老子縱橫湖海之時,你還未曾出世!你再胡說八道,老子可要用你的骨頭點綴在谷口哪!立刻替我四腳爬出去,饒你死罪。   鍾荃真不料會遇上這種野蠻的人,忍不住笑出聲來,溫和地道:在下並非尊駕所料那種人。尊駕既不相信,那就沒得說。但究竟怎樣才能令你們相信呢?   何老四粗暴地仰天笑一聲,眉頭一晃,把立在兩旁的同伴撞開四五尺遠,喝道:姓鄧的已經在廳中跟谷主和幾位朋友說著話,這不是鐵一般的證據麼?老子也不知怎樣才能相信你,你瞧著吧話聲甫歇,倏地踏步欺身,直搶中宮,呼地一拳迎面搗去。   鍾荃一聽鄧小龍等已和賀固等見面,極快地想到一定是自己迷了路,耽擱的時間太久,因此令鄧小龍他們誤會,闖入谷中。現在既已和谷主等見面,說不定已經動上手。   他們全仗著自己壓陣,若是這會工夫的耽擱,出了什麼事,豈不是自己之罪?心中立時大大發急。   這時一見拳頭迎面搗來,拳風勁急猛烈,顯然對方手底甚是不錯,唯恐被他纏住,驀地伸拳一抄,何老四果然沉拳曲肘,上步猛撞。   鍾荃是什麼人物,這一下早在算中,左手電也似的由下而上地一托。何老四大吼一聲,竟被他托起丈許高。   他趁這空隙,施展身形,但見黑影一閃,已出去了好多丈,轉眼之間,已到了當中那座房屋的大門。只見門外站著四五個壯漢,面目雖然黧黑,卻不像是莊稼人模樣。他們也聽到何老四吼叫之聲,此時正向那邊張望,見鍾荃疾如烈馬般衝到,叱喝連聲,全都抽出兵器。   鍾荃使個身法,閃電般閃過這幾個人,那些人喝叫聲中,兵器尚未揚起,敵人已無影無蹤,不覺又是駭然大嘩。   鍾荃閃進大門,只見門內便是一方六七丈方圓的通天細砂地,穿過這片空地,便是座寬廣的大廳。廳中筵開兩席,但座中並無人影,在廳子和通天砂地邊緣上,分作左右兩批人站著。   右邊的人都不認得,共有四個。左邊的正是鄧小龍和四大鏢頭五人。   兩撥人之間,站著一個極為矮小的人,高不滿三尺,乍眼看見,還以為是個小童。可是頭上盤著的大辮子,已是雪也似白,而且四肢和身量的比例很平勻,並非幼童的身量。這個特別矮小的侏儒,不用說便是名滿江湖的土行孫賀固了。   這時,他們都聽到大門外眾人的驚呼駭叫之聲,一齊向這邊瞧來。鍾荃一閃進大門之內,立刻停住身形。   土行孫賀固大聲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本谷?   天計星鄧小龍忙道:賀谷主,那是鄧某的師弟鍾荃。   大門外的人這刻已洶洶衝進來,刀劍並舉,直撲鍾荃,一面大聲喝道:小夥子你仗著腿快麼?敢是活得不耐煩了?   刀光劍影,洶湧而至。鍾荃一見鄧小龍等無恙,喜極忘形地叫道:師兄,小弟來啦這瞬息之間,幾般兵器已經快要觸到他身上,土行孫賀固連忙喝眾人停手時,卻已來不及了。   鍾荃猛覺眼前光華亂閃,風聲壓體,危機一發之中,自然而然地使出崑崙無上心法,雲龍大八式中潛龍昇天之式,風聲呼地一響,身形便從刀光劍氣之中,搖曳而起,恰到好處地閃出刀劍圈子,那緊湊而又美妙的時間和身法,真個是一羽不能加。   土行孫賀固怒叱一聲,他身軀雖矮小,但聲音卻大,宛如旱雷倏擊。   鍾荃在半空中舒徐地屈伸一下,飄飛而下,直似神龍行空,矯健而美觀到了極點。   天計星鄧小龍不覺失聲輕叫,立刻又朗聲叫道:賀谷主,請聽鄧某一言   可是土行孫賀固身形奇快,暴亂聲中,形已如一縷輕煙,貼地飛出,疾如勁矢急箭。鄧小龍的話剛叫出之時,他已到了砂地之中。   鍾荃因他疾撲而至,腳尖一沾地,立刻釘牢在地面,沒有再騰身而起,恰好成了兩人對峙而立之局。   彼此相隔不過數尺,鍾荃已看清這位細小如侏儒般的賀谷主面貌。但只見他濃眉似劍,斜飛入鬢,面方口大,氣派極之威嚴,而且煞氣極重。   這刻他一對濃眉緊皺在一起,眼睛射出嚴厲寒冷的光芒,戟指道:鍾少俠身手高明之至,行輩又是鄧總鏢頭的師弟,想來必定是崑崙入室高弟,賀某何幸,今日得會名家   鍾荃見他來勢不佳,心中一怔,忖道:糟!又是跟本門過不去的人吧?我可要小心應付,消解前嫌方是!口中答道:在下正是崑崙弟子鍾荃,幸得拜會賀谷主前輩高人風儀,實乃平生之幸!   他不但說話答得謙虛,而且神情也同樣誠樸。任他土行孫賀固城府深沉,也不由得濃眉略放,面色稍弛。   天計星鄧小龍一躍而至,右邊的四人同時紛紛躍出來。   四大鏢頭本來沒有動彈,這時見對方多人出場,也躍出兩人,乃是金頭獅子賈敬和大力神褚相。剩下追風劍客元萬里和燕尾鏢張濟,他們兩個面色都不佳,略見灰白,似是受過傷的模樣。   土行孫賀固回頭冷冷一瞥,哼道:你們來幹什麼?恰好又見賈褚兩人躍來,便不再責備。   鄧小龍道:師弟我給你引見,這位便是名馳天下的賀谷主   土行孫賀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總鏢頭,老朽有句話要說在頭裏。方才我們已經把話說開,總鏢頭你並非崑崙嫡傳弟子,故此老朽立刻尊為好朋友。但有一宗,目下這位鍾荃少俠卻真個是崑崙嫡傳門人,此事便不能混為一談,老朽可得請少俠指教幾手,好趁早讓老朽死了這條心。不過他拖長了聲音,意味深長地瞥鄧小龍一眼,道:不過總鏢頭當然有權決定行止,請總鏢頭先說清楚,以免將來江湖上以為老朽言而無信,或是怯於總鏢頭的令名   天計星鄧小龍微笑一下,從容道:賀谷主所言極是,足見前輩人物慮事周詳,畢竟另有風度。   他歇一下,眼見這幾句話,說得賀固十二分受用,平心靜氣地等他再說,當下又道:這樁事當然不能混為一談。方才承賀谷主坦然示告一切,避免了不必要的誤會,鄧某豈是不懂情理之人?實已感激於心。不過,鄧某也不必瞞谷主,這位鍾師弟甫出師門,實在未知前輩之間的恩怨,便鄧某也是從谷主口中,得知谷主不滿崑崙派,究竟內情如何,鄧某當然不便多問。然而鍾師弟此次下山,正與鄧某共進退,鄧某不得不代為多言請問,是否谷主必須從鍾師弟處解決這過節?又鍾師弟的身份,是否能夠擔承?這兩點萬望谷主示知。   他這一番話,平易之中,實是咄咄逼人,使土行孫賀固不得不作最公平的考慮和措置,否則以土行孫賀固的名望,極易貽江湖人以口實話柄。而且鄧小龍也不曾正式表明自己態度,為友為敵,主動之權尚在自己手中。要知他做保鏢這一行業,正是三分功夫,七分人緣才能成功。不然即使身手冠絕當代,也派不了用場。   鍾荃暗中鼓掌,忖道:師兄不愧外號是天計星,這一番話,便教我再學十年,也說不出一半   土行孫賀固濃眉一皺,微哼一聲,不理鄧小龍,那雙冷如刀的眼光,卻凝住在鍾荃面上,道:少俠當真不知老朽與貴派的過節麼?   若果鍾荃答他知道,則天計星鄧小龍可就下不了台啦!只因方才他已搶在頭裏說不知緣由,故而有此一問。土行孫賀固雖然不愧成名的武林魔頭,輕輕一句話,已攻著要害。   鍾荃坦然搖頭,道:小可一點也不知道。   鄧小龍暗自籲口氣,只聽賀固道:鄧鏢頭不愧為全國鏢行中第一位出色人物。錯非你提醒老朽一句,也許就落個大大的不是。   鍾荃不由得在心底佩服地想道:古人所謂一言可以興邦,看來真個不訛。   老朽在此谷隱居多年,昔年規條早已撤去,今早才重立那規條。鄧總鏢頭你們幾位是邀請來的好朋友,自然不在此限。但這位少俠卻是自闖入谷,還露了一手崑崙心法。關於這一點,老朽卻不能自毀戒條。   鄧小龍怔一下,暗道:你這不是存心要迫師弟動手麼?我有心要分說師弟是先行入谷,因迷途而誤時,卻礙於師弟此行本是為了重振崑崙聲譽,焉能任得這賀固步步相迫,忍讓不計?不過,這賀固隱居二十年,若不是有必勝把握,焉敢如此託大,重出江湖?我是由得師弟和他拚上一下,還是忍讓這次呢?他思忖不過如電光一掠,稍閃即逝。   鍾荃已經道:小可是遇見那位姑娘,說幾句話,耽擱了一下,後來   甚麼?賀固截住他的話頭斬釘截鐵道:她是誰?   鍾荃見他神色不佳,乃是用一種質問的態度喝叫自己,又想起那白衣少女說過曾到此谷中。言下之意,大約是曾經攪擾一番,不覺猶疑一下,到底老實地道:我不知道。   哼,老朽本來打算請少俠露一手功夫,彼此打個哈哈便揭開一切!可是他的精神和聲音忽然變得十分陰冷:可是既然少俠所識儘是高人,不把老朽斷魂谷放在眼內,老朽倒要請教一下,才能死心!他的話聲戛然而歇,驀地吸一口氣,那副不滿三尺的身軀,倏然暴漲了許多,頭頸間筋脈虯突,煞是驚人。鍾荃不由得退開兩步,暗中蓄勢運勁。   天計星鄧小龍大喝道:賀谷主暫勿動手,且容鄧某多說幾句話   土行孫賀固陰笑一聲,道:你說,你說   鄧小龍轉面對鍾荃道:師弟,先前愚兄們久等你不回,正焦急間,賀谷主已派人出谷,帶領我們進谷。據說今早賀谷主尚在崗後石室中練功之時,有一位白衣姑娘,忽然闖入谷中。這時賀谷主當年禁人闖谷的木令已經釘在谷口,被那位姑娘弄壞,並且綴結了九個骷髏頭,掛在樹上。入得谷中,又把守谷神獒全部用重手法震死。這時因為谷主尚未出石室,谷中之人各有所司,都不在這裏,只有派帖引愚兄前來的三人,留在廳中。他們和那姑娘照了面,因為那姑娘不肯道出來歷,只是口口聲聲來替民除害,於是動上手。那位姑娘雖只單身一人,卻把當先動手的蛇焰彈王沖點了穴。後來鐵琵琶路元章和金臂鄭均一齊用兵器上手。那位姑娘纏戰好久,卒之拔出一把爛銀色的長劍,力戰二人,不久工夫便把鐵琵琶路元章的兵器砸飛。   那位姑娘並沒有問他們的來歷,大露身手之後,便忽然撤走。她剛剛走了,賀谷主也練完功出石室,卻是追之無及。當下便派人帶領我們進谷,是以延遲了這麼久。我們進得谷來,蛇焰彈王沖已被谷主救回,據說那是峨嵋派點穴手法他講到這裏,向鍾荃會心地微笑一下,鍾荃也領悟地點點頭。   這時,具帖三人之中,只剩下金臂鄭均未遭挫敗。當時谷主和愚兄彼此說明白一事,便是谷主本以為愚兄是崑崙嫡傳弟子,故而借本谷地方,作為我們比武之用。然而愚兄實在和崑崙只有極深淵源,卻非嫡傳門人,是以賀谷主賞個面子,說明保持中立。金臂鄭均已有退志,但和元張兩位師父言語失和,便動上手,僅在拳掌上見個高下。你知那金臂鄭均,乃是以那隻精金左臂成名,等如使用兵器,而元張兩位師傅,卻全是在兵刃上下功夫,是以兩位都吃了一點虧。結局還是由愚兄把他打發了   說到這裏,他把聲音拖長,然後緩緩道:這便是愚兄們入谷的經過。那三人立刻離開這兒。師弟你本來比我們先入谷,可是究竟何故耽擱至今才趕到?方才賀谷主十分賞愚兄的面子,已避免掉不必要的誤會,現在的實際情況,雖然有點不同,但是最好還是說清楚,這也是愚兄禮尚往來之意。   土行孫賀固靜靜地聽著,這時哼一聲道:鄧總鏢頭盛意可感,可是實在不必費這麼多口舌。老朽是想著,以總鏢頭這點年紀,已在江湖上掙得這種名聲,料必有過人之處,是以心中佩服。可是老朽絕無畏懼樹敵之心他頓一下,傲然掃視諸人一眼。鄧小龍面色絲毫不變,但褚賈鍾荃三人,卻忍不住面上微微作色。   不過,這些都是廢話,老朽真不料如今出現了這麼多的年少英雄,又儘是四大劍派的,心中也很佩服。到底是名門正派出身。如今老朽不自量力,非要仔細見識個清楚不可,否則,恐怕再無我們這些旁門左道容身之地   諸人聽他後面的一句話,不覺都感詫異。鍾荃立刻推想道:難道又有另一筆帳,要在我頭上結算?好吧。他暗自把心一橫:該算的帳,一股腦兒結算吧,反正這賀固是非逼我動手不可。   鄧小龍哈哈一笑,正想發言。鍾荃已經朗聲道:小弟已經明白谷主的意思。既然谷主這樣說,小弟以為師兄犯不著再為小弟多說,反正麼他堅定地微笑一下:恩怨是非,早已前定。   土行孫賀固冷森森地喝聲:好!回首道:你們都給我退下!   那四人本來按兵欲動,這刻連忙後退。鄧小龍叫一聲:師弟小心也和賈褚兩人退開一旁。這一來,便不致變成混戰之局了。   賀固道:話先說在頭裏,老朽練的除了正經武功之外,還練了一種外門功夫,稱為白骨羅剎功,十分陰毒,少俠你可要小心點兒。   鍾荃想道:哦,原來入谷道路所見的纍纍白骨,是這樣來的。敢情他也聽過有一種外門魔功,叫做白骨羅剎功,練時須蒐羅新死的人屍,每四十九日要用一具,想那賀固隱居二十年之久,這死屍的數目也就太可觀了。   其實鍾荃只猜對了大半,他進谷時所見的骸骨,的確大部分是因為練那白骨羅剎功而有。但有些卻是在賀固未曾隱退江湖,立下闖谷者死那規條時,許多江湖人便曾喪生在猛犬爪牙及他手下。   天計星鄧小龍雖退開一旁,也聽到土行孫賀固的話,駭然想道:嘗聞白骨羅剎功,乃是外門功夫最陰毒的五種之一,乃是將死屍腐毒之氣,凝煉在掌心,施展時,專從敵人七竅攻入,除了一股臭味之外,無形無聲,甚是厲害陰毒,和那雪山豺人的體臭,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知師弟識得其中奧妙否?但這種外門功夫,不比祁連雙鬼的那種,可以助長本身功力,而是需要本身武功已經清純,才能在招數之間,發出臭味傷人。若果面前不是這個老魔頭,師弟盡可以一下手便連施煞著,先將他擊斃,便可無事。可是   那邊鍾荃已經雙腿微分,沉氣凝神,等待賀固出手。   鄧小龍臉色一變,心中電光石火般忖道:師弟的眼中並無兇光,此事大大不妙。若果他抱著點到為止的心腸,只怕難逃此劫   正待開聲警告,猛聽賀固叱一聲,身形曳急猛撲,那份巧快矯健,不愧是享譽武林的老魔頭。尤其單掌前撞所帶起的風聲,急銳之極。   鍾荃清嘯一聲,身形忽動,乃是用內家移形換位的絕妙功夫,在間不容髮之間,打賀固掌邊交錯擦過,佔到方才賀固所立之處。   土行孫賀固真不料這個年紀輕輕的敵人,已具有這般絕妙的身手造詣,沉掌一圈,身形立轉,仍是龍形一式的勢子,猛撲而去。這一下來勢大有不同,雖則仍是一般急疾無比,但前伸的原掌已無風聲,分明是有式無勁。   鍾荃在同時之間,身形破空而起,一眼瞥見土行孫賀固面色煞白,眼光奇異,心中一動,在空中回腰一拗,使出飛龍迴天之式,改進為退,飄飄向後飛退。   土行孫賀固剛一出手,見敵人凌空而起,以為敵人又想重施故技,越過自己,佔據身後位置,冷哼一聲,腳下忽地釘在地上,呼地一掌向後方上空打出。卻是那麼輕飄無力,有如虛拍一掌。   山谷陴濕之地,蟲蚋之類甚多,尤其這時是夏季,更到處都有,鍾荃在空中退開大半丈時,只見敵人虛虛一拍,自己恰好使出崑崙無上心法,改進為退,使敵人打錯方位。卻見在那一掌去路一丈左右的空間,有十幾隻小小飛蟲,忽地紛紛掉到地上。以他們這些高手的掌力,打跌飛蟲之類並不稀奇。奇便奇在那些飛蟲並非隨著掌力飛墜彼方,而是一直墜到地上。   鍾荃暗道:不對,他的掌力太以奇怪,難道那白骨羅剎功,竟是像毒氣一樣?且再引一引他,以便看個清楚心念一動,身形倏然下墜,眼看敵人一掌打空,正拔身撲來,當下提氣輕身,腳尖一沾地,騰空又起。   賀固急追而至,只見鍾荃已經反身飛退,但速度並不快,瞬息間已相隔不過七八尺。心中暗哼一聲,立時揚掌打出,又是使出白骨羅剎功。   哪知鍾荃早已留上心,因為覺察那種陰毒外門掌力,並沒有風聲可以預為提防,故此在放慢身形之際,便用眼角覷準敵人追來的速度和方位。   說時遲,那時快,賀固的手掌剛剛拍出,鍾荃也在同一時間清嘯一聲,雙腳在空中一蹬,宛似電光一閃,身形已加急飛出丈許遠。於是,恰好在那間不容髮之際,避開賀固一掌之厄。   雙方的身形一起一落,已經能夠判別出武功的造詣。   天計星鄧小龍暗中嗟嘆一聲,想道:師弟雖是年紀輕輕,但武功之強,簡直是我平生僅見。那土行孫賀固的武功雖是精純超妙,但不過和我是在伯仲之間而已。今日若非是師弟上場,那老兒的外門魔功,恐怕我也接不住,但師弟並無殺機,這一場不知如何方了   當他沉吟忖想之時,場中已經又是兩下起落。每一次鍾荃都是重施故技,故意在空中把身形放慢,等得土行孫賀固迫近一丈以內時,便施展出獨步天下的崑崙心法雲龍大八式,雙腿向後踢處,身形速度倏然劇增,恰好避過後面敵人無形無聲的一掌。   鍾荃在這危機極為緊湊之際,卻能夠偷隙察看敵人一掌拍出的威力到底怎樣。只見土行孫賀固目閃異光,面色枯白,一掌拍出時,雖無風響,卻顯得十分吃重,砂地上空飛繞的小蟲,在他掌勢去路一丈周圍,都像第一次看見時一樣,紛紛直墜下地。   不由得心頭凜然,忖道:要是一種毒氣,我還可將七竅閉住。但這等外門魔功,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地陰毒,也許能夠透體侵入,將我身體的組織機能完全破壞,這卻是防不勝防。我是施展那一點先天真氣之功,在剎那間將他收拾下?抑是冒險閉住七竅,回手反攻,逼他施展真才實學,一分勝負?咳,要是施展那般若大能力,我只能發而不能收,一個不巧,便傷了他性命。但冒險封閉七竅而反攻,又怕先遭毒手。難為死我了   他的心中的確不想將賀固擊斃,只因這賀固的俠義行徑,是他所知道的。況且起初他以為賀固殺人無數故而入谷道上白骨纍纍,但現在知道他是因為練白骨羅剎功,故此蒐羅許多屍體應用,不用說那些白骨便是練功後所棄。大概是這種旁門左道的人,喜歡佈置陰森慘厲的景象,是以故意棄置在谷口。   要知鍾荃天性仁慈,心中無時不抱著佛門那種與人為善的宗旨,即使是十惡不赦之徒,如有一線之機,也願意開那方便之門。前些日子為了救那蠍娘子徐真真,追蹤冀南雙煞和玉郎君李彬,當時行跡為五衛士最壞的郝老剛所發現。照理本應殺以滅口,以免將來人中原時,被他們官中人尋仇報復纏擾不休。但到底不忍下那毒手,可想而知他的心地,畢竟深受佛門高僧熏陶,殺機難起。而這時他之猶疑難決,當然是意中之事了!   不過,現在的情形卻極是危險,他若不狠心下毒手的話,可能會遭受殺身之禍。他實在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兩個都是一等一的身手,兩下起落,已到了砂地邊緣。再過去一點,便是大門和向兩旁伸延的高牆。   鍾荃一念慈悲,反而令自己落在騎虎難下的窘境中。   土行孫賀固心裏那份驚駭和暴怒,真是形容不出來。要知他這種外門魔功尚未練到絕頂,是以運用時十分耗損真力。他見敵人一股勁逃避,身形之迅疾急快,竟然在自己數十年苦功之上,教他如何不驚駭?同時自己三番兩次施展白骨羅剎功,仍是無法傷著敵人,也教他暴怒如狂。   只聽鍾荃清嘯一聲,輕飄飄落在大門屋簷上,這時和賀固已相距兩丈左右。   賀固一躍而起,怒叱道:你師父就教你逃走的功夫麼?   鍾荃閃電也似移開丈許,滴溜溜回轉身軀,眼中閃過一絲怒光。他自幼長大於崑崙山上,受諸位高僧教養,真是恩深似海,而且早有一種牢不可破的感情。賀固罵的一句話,正好觸著痛處,令他不能忍受。可是他又不會回罵,只能怒火熊熊地狠瞪賀固一眼。   土行孫賀固其實對這個敵人深懷戒懼,這時見他猛然停步回身,眼射怒忿光芒。不由得吃一驚,身形忽挫。   鍾荃龍吟清嘯一聲,響震全谷,直有摧山裂石般威勢。天計星鄧小龍大喜地嘿一聲,這時他已知這位師弟乃是要施展全力,反擊敵人。   只見鍾荃的動作,從容瀟灑如故,雙掌向前推出。鄧小龍心中微感錯愕,只因此時兩下相隔還有丈六七之遠,難道鍾荃的功力竟然如此深湛?   嘩啦一聲震天價大響,只見那突起的屋脊當中丈許長的一段,整個兒飛起,屋瓦爆裂橫飛中,宛如黑龍橫掃,向賀固那邊捲撞而去,那聲勢之猛烈,簡直如山崩地坍。   大力神褚相禁不住伸出舌頭,縮不進去。只因這一下的力量,以凡人血肉之軀,怎樣也辦不到。他素以神力馳譽武林,見到這種超凡絕俗的力量,教他焉能不驚駭咋舌。   土行孫賀固當然也駭得出了一身冷汗,聯想到對方這一下掌力,要不是故意擊向屋脊,而是擊向自己身上,這刻焉能有命?   他活了這把年紀,天下高人會過不知多少,卻沒有一人能夠和這敵人相比擬當他駭然驚想之際,身形已橫躥開兩丈許。   轟隆隆大震一聲,那段屋脊連同無數屋瓦,掉墜在砂地上,激得砂石亂飛,黃塵蔽天。   這時候,差不多全谷的人,都在四下窺看,除了鍾荃自己知道,自己這一下先天真氣的般苦大能力,其實不過是初步功夫,是以弄出這等石破天驚般的聲勢,因而還對自己不大滿意之外。   所有的人無不驚駭得汗下耳鳴目眩。即使是鄧小龍明知乃是先天真氣之功,也沒料想到竟是如此威猛兇烈,面上也自微微變色。   鍾荃腳下一用力,身形已飄落向地上,就在土行孫賀固之前,不過還隔著一丈二三,以免倉猝受害。   土行孫賀固面色大變,瞪目無語。   小可已見識過谷主的白骨羅剎功,的是武林一絕。他亢聲說道,面上仍然帶著怒意。   可是這到底不能比出真正武學上高下,正如方才小可施展的掌力。   土行孫賀固吐一口氣,身形回覆原狀,但轉眼之間,又暴漲許多。敢情他在這空隙之間,換過一口真氣。那是因為方才連施白骨羅剎功,以致損耗真元之故。   小可以為這種比武,似乎大不公道。不如現在先行說明,彼此不得使用這種功夫,於是便可以公平地分個上下,谷主以為如何?   賀固真個沒料到有這一著提議,不假思索地應聲好字。   鍾荃這時心中大為歡喜,想不到自己又憑著一時機靈,解決了一個難題。若以真實武學拚鬥,無論如何也較易達到不殺死對方而解決問題的結果了。   兩人更不多言,各自邁步盤旋,凝神窺伺敵人可攻之隙。   賀固一心想著敵人雖然輕功極之超妙,而且方才那一下掌力,簡直聞所未聞。但此時既不許使用,憑著自己苦練數十年的武學,怎樣也不至落敗。   這時一見鍾荃邁開腳步,動靜間那種閒逸舒徐的樣子,不覺勾起生平大恥,宛如見到二十年前那個崑崙高手,鐵手書生何浩來。   當年土行孫賀固,以一身卓絕的武功,稱雄西北一帶。只因他身體上天生的缺陷,引致心理上也有些不正常的傾向,往往以一言殺人,得到暴戾的名聲。縱橫多年,還未逢著真強的敵手,於是不免驕狂自大,在這谷中落居時,定名為斷魂谷,豎上闖谷者死的木令。   但終於讓行俠仗義的鐵手書生何浩,入谷尋他,贏了他一招,土行孫賀固引為平生大恥,誓圖報復,便揀練這種白骨羅剎功的外門絕技。   不過他還未敢上崑崙尋何浩較量,恰好這一趟萬通失鏢,江湖俱知,而三凶之二鐵琵琶路元章、金臂鄭均、以及蛇焰彈王沖,想趁這機會打落水狗,便向他借地方使用。賀固因聽聞鄧小龍乃是崑崙門人,便想借他試探崑崙的真正功夫,究竟有何出奇之處。   誰知就在到期的清晨,誤打誤撞地來了一個白衣少女,把那三人挫敗一番,跟著又知鄧小龍不是崑崙門人,他本著江湖的規則,不肯插手。   後來鍾荃來了,正是崑崙門人,這還不打緊,他當時並沒有下殺手之心,只想先知道一點敵人本派功夫,以便異日多點把握。   可是鍾荃卻提起和那峨嵋派的白衣少女說話。他便認為這兩個都是武林四大劍派的門人,必有勾結,故意擺佈這個假局,使鄧小龍能夠安然而退。於是心中大怒,立施殺手。哪知事與願違,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有摧山裂岳的威力,正好將自己廿載苦練的陰毒外門奇功抵消。   如今賀固的怯意雖然消滅,但豈敢大意,雙目如隼,緊盯著對方移動的身形。心中漸漸勾起生平大恥的仇恨,若不是二十年隱居苦練之後,火性大減,說不定會突然發難,使用白骨羅剎功暗殺敵人了。   鍾荃見他眼中兇光閃動,心中一凜,連忙運真氣封閉住七竅。   賀固嘿然大叱一聲,腳下連環踏步,欺身疾進,雙掌一前一後,迴環進擊。激盪出銳厲沉雄的掌風,先聲已自奪人。   鍾荃微微一愣,敢情這土行孫賀固一出手,正是少林正宗上乘掌法伏魔十八掌,甚至掌上發出那種沉雄的掌力,也正是少林寺達摩院鍛煉出來的家數淵源。當下更不怠慢,決定用本門無上心法雲龍大八式來對付敵人。但見他矯若神龍,出手每一招一式,都暗藏極多變化,深不可測。   土行孫賀固施展出少林寺伏魔十八掌,招式雖不見得特別出奇,然而那種威力,端的令人駭汗。霎時間,拳影掌風,交織往來,土行孫賀固不住吐氣開聲,叱咤如雷,更添這場惡鬥猛烈之勢。   那賀固雖然人矮手短,但掌法招式施展開了,毫不見得有分毫吃虧,所攻部位,比正常身材的人不差分毫。然而在鍾荃來說,卻有點兒礙手,因為他們簡直像是一個大人和一個極靈便的小童打架一般,土行孫賀固身長不滿三尺,此刻雖然暴漲許多。也不過在四尺左右,因此鍾荃每一出手,都比之平常要低一點。   兩人鬥得劇烈,場子那邊的眾人,也能聽到急激的掌風。而彼此間身形之快,也使諸人眼花緣亂。   這種一流高手的惡鬥,事實上難逢之極。若不是眾人心中各有牽掛,以他們武林中人,倒是恨不得鬥得久一點。   還有一宗,便是不管這兩人身形多麼急疾,拳掌上帶出的風聲多麼勁烈,但地上細砂卻毫不飛揚。這種地方便大有講究。試想他們每一拳或一掌,最少也有數百斤重,但腳下卻是輕到極點,宛似凌波仙子,足不沾塵。   鍾荃的雲龍大八式施展開了,一忽兒前後溜走進擊,一忽兒盤空墜撲,快是快到極點,卻是那麼從容瀟灑,間或發出龍吟般嘯聲。這種打法,使得觀戰的人,自然而然地生出微妙的心情,覺得他才配是武林正宗的家數,暗中滋生好感。當然這是指賀固那邊的人的想法,在鍾荃這邊的人,更加感染到這種心情。   不過,土行孫賀固因是施展少林寺所傳絕妙心法伏魔十八掌,招勢穩固方正,另有一種莊嚴風度。於是在兩下對比之間,僅僅是顯得有點兒拘泥嚴肅,卻不致有邪門的感覺。   眾人都屏息靜氣,駭視這一場龍虎鬥。一直拆解了百多招,雙方尚未有一絲敗象。   不覺打了個把時辰,那土行孫賀固數十年浸淫苦功,顯出無比韌力,竟是越戰越勇,掌上發出的力量,並無絲毫減色現象。   鍾荃打得興起,長嘯連聲,震越林谷,傳出老遠去。音質之清越高亢,比之土行孫賀固叱聲如雷,還要動人心魄。   他發覺這一場酣鬥,似當日在崑崙山上,和後藏薩迦首座傳人章端巴喇嘛之戰有點相似。   這是他平生僅有的兩次惡鬥,那章端巴內力上的造詣,比之土行孫賀固更勝一籌,而掌法上招式變化,卻各擅勝場。   賀固因這少林無上掌法,威力甚大,不免拘泥,故此嚴格批評,則僅得伏魔十八掌之形而未得其神。比之章端巴的無常掌法,參以密宗大手印奇功,形神俱足,便也就相形見絀了。   只聽土行孫賀固猛叱一聲,挨得鍾荃身形剛一沾地換力,倏地使出伏魔十八掌中最凌厲進攻之式石鞏架箭,掌上施展出平生苦練之功,排山倒海般擊去。   鍾荃眉頭微皺,心中極快地忖道:這一招奧妙之極,我若撤身而走,必定吃他連綿攻上,雖不至於落敗,但也損我崑崙面子。可是   他的念頭雖轉得快,但土行孫賀固的身手,豈比等閒?瞬息之間,掌風已經壓體而至,而且十分沉重,直有無堅不摧的威勢。鍾荃在這同時之間,抬眼一瞥,正好瞧見土行孫賀固面容寒凝似鐵,目閃異光。嘴部的肌肉都扯得緊緊的,分明是已盡全力,作那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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