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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回 不緣南地多高手 幸得東風護弱花

劍神傳 司馬翎 16862 2023-02-05
  燕亮瞟他一眼,卻不見自己的餵毒銀燕打在哪裏。   那人抖抖身上的灰塵,動作粗獷豪放,一點也不把粉燕子燕亮放在眼中似的。只見他一柄寶劍斜插背後,劍穗飄垂,柄尖飾著一顆又大又圓的珍珠。光是這柄劍的飾物,已值數千金。   上官蘭雖不能動,但眼角已瞟到人影,心中大喜,想道:這人如此戲弄賊人,一定是個大俠。   那人毫無敵意地問道:老兄可是粉燕子燕亮?我也是線上的合字,咱們有話好說。   上官蘭聽了,芳心一沉,暗暗叫苦起來。   燕亮左手暗藏一隻銀燕,問道:朋友是哪一條線上的?在下正是燕亮!   那人粗獷地笑道:我是水上的,但老燕你到想侵吞我的一份,水陸規矩都一樣!   燕亮道:朋友貴姓大名?目下這一份可不容易分派哩。

  我姓鄭,人家管叫我鄭魔,你的意思不是想賴我的一份吧?   粉燕子燕亮明知這人形跡可疑,但心中又盼望這個自稱鄭魔的人,真的是個黑道中人,這樣就容易打發走!他道:鄭兄你給個面子,兄弟自有一份心意!   老燕真夠漂亮,就這麼辦,這裏沒有別人,可以擺明來說,你肯出多少,我老鄭拍拍屁股就走,決不能耽誤你的好事!   兄弟只有區區五百兩銀票在身上,鄭兄別嫌少!說著,伸右手入囊中取出一張銀票。   那個自稱鄭魔的鄭敖滿意地哈哈而笑,卻退開幾步,身子已挨到上官蘭,道:你扔過來吧,我怕你的左手鬧鬼!   粉燕子燕亮見被人家看破,乾笑一聲,不敢妄動,真個把銀票折成幾疊,扔了過去。   鄭敖接住之後,眨眨眼睛,道:我這就出去,但我得先瞧瞧票子上的數目,老燕你左手的東西先藏起來吧!

  燕亮被他聲聲老燕,叫得怪親熱的,便收起餵毒銀燕。   鄭敖低頭打開銀票,一看果是五百兩整的數目,便回頭向上官蘭笑道:這是你身價銀的一半說到這裏,驀然回頭,那燕亮左手剛好已伸入囊中。他道:老燕你想幹什麼?啊,莫非你覺得她不止五百兩,要多送我一點兒?   粉燕子燕亮窘困地避開他的眼光,只因他明白人家已窺出他想暗算的用意,不免有點尷尬。   就在他眼光一閃之際,鄭敖手肘一撞,撞在上官蘭身上。燕亮忽然暗自罵道:我真是糊塗蛋,何以一直讓這廝擺弄?   鄭敖大踏步走出廟門,燕亮登時又猶疑起來,心想還是讓他走了算數,趕緊享受這個美人才是正理。   鄭敖走到廟門,忽然回身道:老燕,我變了主意啦,銀子還你,我要分那妞兒一半!

  燕亮大怒,咒罵一聲,揚手發出兩道白光,劃出兩道弧形光華,分作左右鉗夾射去。   鄭敖左手一揚,也射出一道白光,叮的一聲,打落了左邊的餵毒銀燕。同時右掌蓄勢,準備以剛猛掌力劈落右邊那枚銀燕。   燕亮估量他已騰不開手,立刻又發出兩枚,打正面電射而去。上官蘭不知幾時已側轉頭觀看動靜,這時一見淫賊的手法,十分歹毒,不禁哎一聲,心中一急,竟然坐了起身。忽地想到自己怎會動彈,穴道幾時已經解開?   鄭敖左手微動,那道白光伸縮一下,驀地中分為二,分頭擊向後來襲至的兩枚銀燕。同時右掌劈處,一股勁力發出,把另一枚擊落塵埃。   燕亮大吃一驚,定睛望時,才知道人家那道白光竟是一柄長僅半尺的小劍,劍尾有條小線連到敵人左手。故此能夠在脫手之後,另行飛翔。這時分為兩把小劍,居然分頭擊落銀燕,這種上乘內功,已夠令人驚訝,何況一心兩用,更是難上加難。

  這一驚之下,可就想起此人是誰,沉聲問道:朋友可是魔劍鄭敖?   那人粗獷地呸一口唾沫,道:我就是鄭敖,誰跟你這種下五門臭賊是朋友?語意刻薄輕蔑已極。   這魔劍鄭敖在南方七省,真是聲名顯赫。為近七八年來黑道中頂尖人物。年紀甚輕,玄陰教屢欲羅致,都沒有結果。   他擅長兩手三劍的奇技,右手使的是吹毛斷髮的神物利器白虹劍。左手卻是兩支短劍,通常合而為一,丈半方圓之內,往迴旋復,迅疾自如。必要時此劍化為兩柄,各自為政。假如他三劍同使,那真是滿天劍影,繽紛奪目。別人看也看不清楚,是以稱為魔劍。   這魔劍鄭敖不但不肯入玄陰教,甚至對玄陰教甚是仇視,以往常常對玄陰教中的人,也照樣黑吃黑,毫不留情。原來他乃是黑道出身,不過他這種黑道高手和平常的不大一樣,敢情對象反而是黑道中人。只要讓他碰上了,總得分個大份,動輒還全部吞沒,是以這等黑道高手,連俠義道中人也對他有好感。

  他既對玄陰教不客氣,於是玄陰教便派出外三堂一位香主九指神魔褚莫邪,與及如今的十三省總舵主日月輪郭東兩人分頭訪尋他,緝捕歸山。   起初是日月輪郭東碰上鄭敖,兩人大戰半日,不分高下。後來因玄陰教有人趕到,魔劍鄭敖便遁去。第二回九指神魔褚莫邪遇上了他,終以白骨掌力佔了上風,但九指神魔褚莫邪明知他的正式授藝老師乃是黑道中前輩高人,宇內有數的大劍家之一,人稱萬里飛虹尉遲跋。暗念一則只贏他少許,事實難以殺死他,二則犯不上跟這個老魔頭做冤家。便找機會罷手,和他約法三章。聲明日後遇上玄陰教的人作案,他不得伸手多事。   魔劍鄭敖應承了,各走各路。這原是兩年前的事,他後來一想,人家只派一個外三堂香主,便贏得他兩手三劍絕技,假如多來一個,擒他豈不易如反掌。更別說還有更高明的內三堂香主了。於是隱在岳麓山中,整整兩年,自問大有進步,這才下山。

  昔日他曾與衡山派的年輕劍客飛猿羅章比過劍,當時因力乏之故,復經久戰,險險落敗。多蒙朱玲暗中示意,方以計謀勝了。這次一下山,便聽到飛猿羅章在湘南一帶的消息。於是他便動了尋他試手之念。   現在他被淫賊燕亮叫出字號,便不再和他耍笑,登時臉寒如水。   燕亮自知不是此人敵手,左手掏出五隻銀燕,口中道:鄭敖你也是黑道中人,今日我燕亮碰上你,只好自認倒霉,把得物都給了你,但你可得按照黑道規矩行事。   魔劍鄭敖見他軟了,左手一掣,那兩道白光縮回來,倏然隱沒在左手衣袖中。然後粗豪地大笑道:我是黑吃黑的專家,規矩是分走三分之二。但一旦全要,連性命也得要來!   燕亮毒念上心,猛然左手一撒,飛出了五道銀光,卻完全向後側飛去,敢情這五枚餵毒銀燕全部招呼向上官蘭。這一著歹毒異常,鄭敖如要殺他,便救不了上官蘭。若要救人,便沒有機會攔他逃走。

  魔劍鄭敖大喝一聲,錚的一響,飛起三道光華,直衝向那五枚餵毒銀燕。眨眼間已把五枚銀燕完全擊落。這還是全靠他兩柄飛劍能夠遠及丈半之遠,這才來得及兜住四枚。另外一道銀色光華,卻是他的白虹劍撒手扔出去,把另外一枚擊跌。   粉燕子燕亮趁他出手之時,趕快搶路而逃。哪知鄭敖並沒有移動身形。同時他又練成有兩心魔功,可以分心應付一切。剛剛讓他衝過兩尺遠,便已轉身用右掌拍出去。掌風直撲敵人後腦,燕亮駭然斜閃,這就耽擱了一點兒時候。鄭敖又大喝一聲,喝聲震耳欲聾。兩道白光有如神龍般兜飛回來,疾追淫賊。   神祠外有人大喝一聲,一條黑影搶入來,卻是惡樵夫金穆。他一揮旱煙管,便架開一支飛劍。燕亮膽氣陡壯,身軀一側,另一柄短劍便取不到他的性命,只扎入他右肩頭。不過因扎得甚深,淫賊禁不住大哼了一聲。

  鄭敖的兩柄飛劍分開來,一柄繼續襲擊淫賊燕亮,另一柄縱橫飛舞,擋得金穆不能越雷池一步。   金穆怒道:鄭敖你已和我玄陰教約法三章,何以又干涉本教之事?   鄭敖一聽可就火了,想不到玄陰教居然會庇護淫賊,這種作為萬萬得不到江湖任何人的同情,登時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眼看淫賊燕亮要逃,心想此時右手如有寶劍,定可把他攔住。   心念方動,猛覺劍風呼呼飛來,斜睨一眼,只見銀光射至。同時聽到嬌滴滴一聲叫喚說:接劍!登時一伸右手,把劍尖讓過,接住劍柄。白虹劍一朝到手,立刻如虎添翼,大喝一聲,劍招綿綿攻上,有如長江大河,五招方過,淫賊燕亮手中的利刀已被他一劍斬為兩段。   鄭敖故意賣個破綻,燕亮大喜,把手中半截刀劈面擲去,回身便走。在這轉身之時,已摸出餵毒銀燕。冷不防兩道白光飛射追至,一左一右,如蟹鉗般夾到。

  燕亮避開了左邊避不開右邊,慘叫一聲,又在右肩扎穿了一個血洞。但見他踉踉蹌蹌,直跌出神祠去。   魔劍鄭敖暗忖燕亮受創甚重,縱然此時逃走,等一會仍能追上,便撇下這人,三劍齊攻金穆。那神祠盡被劍光罩滿,但見銀虹白光,電飛星馳,攻勢之凌厲,令人屏息。   上官蘭佩服之極,更因他把自己從虎口中救出來,另加一份感激之念。這時禁不住大聲為他喝采助威!五十招之後,鄭敖手中白虹劍內力越來越重,逼得惡樵夫金穆氣為之喘,艱困異常。   又是二十招過去,魔劍鄭敖大喝一聲,兩柄短劍一吐即縮,右手白虹劍直搠進去。   上官蘭分明看見那柄白虹劍刺穿敵人心房,然後其快無比地收回來。她此生第一次親眼看見這種場面,芳心一陣顫慄,閉上眼睛。只聽金穆慘哼一聲,蹬蹬蹬走出神祠外。上官蘭大駭,睜開眼睛,正驚疑那金穆受了這一劍,何以尚不立刻斃命?

  鄭敖傲氣凌霄地捧住白虹劍,伸指一彈,劍上發出龍吟虎嘯之聲!   祠外噗通一聲,上官蘭跳下供桌,想出去瞧瞧,魔劍鄭敖橫睨她一眼,伸劍攔住她,冷冷道:樣子長得倒不錯嘛!你要跑麼?   上官蘭聽他口氣不善,暗自一怔,想道:他如是恨我,剛才便不應救我。當下正要開口說出她出廟之故。   你剛才對燕亮說,你和誰一起到方家莊去的?   上官蘭聽他問這句話時,話聲又放軟了,便趕快道:是和石軒中!   哈,哈,是石軒中麼?我久仰他的俠名,只恨無緣相見語聲驀地一挫,隨即厲聲道:聽你叫他叫得這麼親熱,大概你們總不是外人?上官蘭暗吃一驚,瞠目無語。   鄭敖踏前一步,道:你乖乖轉身讓我捆起來,等石軒中來救你!   上官蘭退開一步,微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冷笑一下,道:也罷,看你長得這麼標緻,你跟我叩個頭,便不捆起你。   上官蘭縱是泥人,也有土性,怒罵道:賊總是賊,再也說不出人話來!   魔劍鄭敖也勃然大怒道:你以為天下沒有高人了麼?要不走個三招兩式,大概你也不肯乖乖聽我命令!   他的話一說完,馬上收起白虹劍,左右掌一齊發出,左手是使的金剛散手中的排山運掌,威猛無儔。右手飛龍引鳳,暗藏金鯉穿波的奇招。   上官蘭想不到他掌上功夫也如此厲害,特別是一心兩用,兩掌各有妙著,等如兩個人攻將過來似的。但心中又實在氣不過他那種狂傲無理的態度。銀牙一咬,使出武當派不傳之秘護身三大招,根本就不管他從何處攻來,兩隻纖纖玉掌一分,身形微塌,隨敵而旋。   她的手掌起處,鄭敖便大為凜駭,忖道:石軒中真不愧為一代大俠,只看他的媳婦也如此高明,可想而知他本人該多麼厲害!這鄭敖敢情錯把上官蘭想作石軒中的妻子。   當下繼續使出兩心神功特創的招數,三招之後,上官蘭便立刻手忙腳亂,原來她只有這三招可以不管敵人的攻勢來路,過了三招,便不濟事。   鄭敖已看出來,冷笑道:你還是聽從大爺的話吧!   上官蘭怒呸一聲,祠外驀地傳來一聲暴喝,有如震耳響雷。魔劍鄭敖一聽來人的喝聲,中氣充沛無比,分明是個內家高手,微微一凜,忖道:莫非是石軒中來了?上官蘭趁他掌勢一鬆,便跳出圈子。   只聽祠外有人朗朗道:小娘子不須驚恐,這萬惡淫賊逃不了。   魔劍鄭敖一聽,可就火了,怒罵道:是什麼東西?快滾出來!他心中微有疑惑,因為此人說話的聲音有點熟悉。   但見祠門外出現一人,年紀甚輕,全身勁裝疾服,英姿颯然。更兼相貌端正堂皇,教人一望而知是個正派之人。   魔劍鄭敖仰天一陣大笑,獷野地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鄭爺正要尋你!   那位年輕壯士愣一下道:你要找我?   上官蘭芳心一陣慌亂,心想這兩人敢情是舊相識,正是出了狼窟,又入虎穴,反正都不是好路數。   當年江濱一別,本來也就拉倒,但如今我想試試功力,正要找你試試招,卻不道你卻送上門來!   上官蘭覺得鄭敖的口吻並不友善,登時芳心稍慰。   我也正要找你試一試手,走,外面打去!   鄭敖搖首道:我可不能讓她跑了!   你還能把她怎樣?那年輕壯士怒目相向,言下之意,不啻說鄭敖根本對付不了他,故此更別提這一筆!   哪知鄭敖卻誤錯意,冷笑道:原來你是替石軒中賣命!   書中交代,這位年青壯士乃是江南極有名望的年輕高手飛猿羅章。他為了跟蹤淫賊燕亮,直追蹤到湘潭。半夜裏起來巡視,無意中出了東門,忽見一人腳步踉蹌地迎面走來。他閃過一邊,等那人走近,驀地跳出來,因為他已發現那人受了不輕的傷,半邊身子都染滿了鮮血。   那人正是粉燕子燕亮,他大吃一驚,從昏沉中醒來,揚左手便發出餵毒銀燕。誰知左手揚後,並無一物。敢情一路走來,因肩上傷痛過甚,是以握在掌中的銀燕已經遺墜路上。   若果他發出銀燕,登時就得給飛猿羅章殺死。但羅章這時還以為他是揚手招呼,便道:朋友別慌,我來助你!   他也來不及問人家姓名,便先取出刀傷藥,替燕亮敷上,並且找塊汗巾替他草草裹紮住。他鬆了口氣,問道:朋友你貴姓?何以深夜受傷?   燕亮腦筋清醒了,便想到自己敵人太多,不能用真姓名,眼珠一轉,道:在下李平,乃是玄陰教的人!只因據報那邊神祠內住下一個形跡奇異之人,故此夤夜往探   飛猿羅章聽他這般說法,倒也深信不疑。對於這個玄陰教,他的確不能惹。便頷首道:原來這樣,那廝大概不是什麼好路數吧?說到這裏,忽地聯想到那人會不會是粉燕子燕亮,忍不住問道:那廝可是淫賊粉燕子?   燕亮為之一震,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說出真姓名,人家既直稱他為淫賊,定是對付他的人。   飛猿羅章見他愣住不語,卻誤以為他說對了,是以這個受傷之人反而忌疑起來,忙道:我姓羅名章,江湖上有個外號是飛猿。李平兄不必猜疑,我正要搜尋那淫賊的下落哩!   燕亮心中更驚,荊楚名手中,他獨怕這個飛猿羅章,想不到今晚面面相逢。但他馬上鎮定下來,道:淫賊倒是淫賊,在祠內霸住一個年輕媳婦。但卻不是燕亮,乃是魔劍鄭敖!   燕亮只望飛猿羅章聽了他的誑話,便立刻趕到神祠去,自己這就可以從容瞞藏起來。哪知飛猿羅章差點兒沒有跳起來,急急問道:果真是魔劍鄭敖麼?   燕亮一聽糟了,若果兩人乃是舊相識,準保拉自己一同回去,好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便硬是不敢言語,怔怔地瞪著他。   羅章解釋道:我與此人昔年有點過節,李平兄可曾認準是他?   認得準!他忙道:那廝兩手三劍,決不能假。你老要找他,得趕快點。否則他明知蹤跡已露,也許就溜了。我還有個夥伴姓金名穆,外號惡樵夫,不知撤退了沒有?   飛猿羅章聽信了淫賊燕亮的一番話,立刻施展輕身功夫,眨眼間已撲到神祠。   祠外一個人仰天臥地,胸前一血洞,鮮血直冒。羅章早在湘楚一帶行走,倒也認得惡樵夫金穆。心中微微一凜,輕輕掩到門邊。   只聽鄭敖粗豪的聲音說:你還是聽從大爺的話吧!跟著傳來女人呸一聲。   這位俠義之士登時熱血衝心,怒不可遏。認為魔劍鄭敖果然在迫姦。於是立刻現身進祠,向鄭敖挑戰。鄭敖卻說兩人出祠比劍的話,怕上官蘭跑了。飛猿羅章便頂撞一句,意思說他連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全,還怕她會逃跑?   鄭敖立刻說了一句原來你是替石軒中賣命!   飛猿羅章一聽此言,不由的愣了一下,這才知道這個美麗少婦乃是石軒中的人!他瞪眼道:這一筆不必多提,我和你昔年過節,就足夠大打一場了,對麼?   魔劍鄭敖明知強敵當前,不敢兒戲,冷不防橫躍過去,疾點上官蘭穴道。   上官蘭急急一避,飛猿羅章宏聲一喝,屋瓦簌簌震動。鄭敖怕他後面襲來,趕緊騰挪易位,卻與上官蘭隔得遠了。那羅章劍已出鞘,青光閃閃,橫劍問道:鄭敖你要不要臉的?真不敢出去打?   魔劍鄭敖平生最受不住激,怒吼一聲,首先躍出門去。飛猿羅章隨後出來,不再多言,斗地一劍刺去。霎時間寒光飛舞,劍氣沖霄,已辨認不出哪個是鄭敖,哪個是羅章。   猿公劍法乃是武林一絕,羅章天資特佳,又得猿長老以靈藥助長功力,加上這數年來苦修之功,已盡得猿公劍的奧妙。因此三十招過處,青鋼劍電逐雲飛,一味以靈巧快疾搶攻不已,又因內力已臻化境,招數綿密,直有凌雲駕虹之勢,無縷冰剪綵之痕。   魔劍鄭敖的兩手三劍,也是武林罕曾得睹的絕藝。更兼一心兩用,內家功力也達爐火純青之境,是以攻時凌厲無前,如雷霆萬鈞。守時精嚴無隙,如冰雪一片。這兩位年輕劍客交上手之後,彼此心中都立刻明白,今日一戰,乃是威名與生命所繫,重要無比。同時又各知對方功力突飛猛進,只怕非鏖戰千招,難分勝負。   上官蘭也自看得呆了,竟忘卻乘機逃回方家莊去的念頭。只因她所學甚雜,那鄭、羅兩人使出的絕招,許多她都能叫出名堂。但像這等功力精深之士,捨命相拚。奇招迭出,其間往往險不容發。是以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住,倚在門邊,呆呆的觀戰。   天邊忽然紅霞一閃,上官蘭愣一下,抬頭觀望。只見方家莊來路,紅霞隱現。她本以為是天色已亮,如今一望,卻知道是方家莊起火,暗中大喜,忖道:這把火一定是玲姑姑救出宮大叔之後,放火燒莊。哎!不好,他們見到那邊起火,也許先停止惡鬥!我若再落在他們手中,羞也羞死了。   想到這裏,這才重起逃走之念。她也十分精乖,溜出祠門後,忽然躍上祠頂,向相反的方向急奔。假如鄭敖追上來,她預先藏在樹叢中,等他追過頭,這才撲回方家莊去。   誰知她奔出里許,後面似乎仍然沒有人追來,心想道:也許他們還在惡鬥不休。我且走遠一些,然後兜個大圈繞回去。   這邊神祠外的兩人,依舊劍氣沖霄,打得難分難解。那鄭敖練成兩心神功,因此雖在這等緊張局勢之下,仍然發覺上官蘭逃走。   眨眼間方家莊的火光直衝雲霄,鄭敖想道:這把火一定是石軒中放的,那麼轉眼石軒中便會離開方家莊了。   飛猿羅章也覺得火光奇怪,劍勢不免稍緩。魔劍鄭敖趁隙跳出圈子,大聲道:且慢動手,我有話說!羅章果真按劍不動,冷冷凝視著他。   你瞧見那邊火光沒有?那便是玄陰教分舵重地方家莊,頭兒惡樵夫金穆已被我殺死!   羅章道:我早知道了,故此今晚誓要殺你這淫賊!   放屁,粉燕子燕亮把那女人擄到這裏來,是我飛劍傷他逃走,金穆庇護淫賊而被我殺死,你豈能不分皂白,亂加我罪名?   羅章暗暗一驚,已經明白自己中了燕亮移禍詭計,但不甘就此認錯,詰道:你何須辯護?大丈夫做事,敢作敢當。我到達時,分明聽見你要那位小娘子聽你的話。   鄭敖又好氣又好笑,道:那是我要她聽我的話,向我磕頭賠罪,然後和她一起去找石軒中,我可要鬥鬥石軒中的劍法!   飛猿羅章也自雄心奮發,慢慢道:我也想鬥鬥他,現在我為了早先對你不名譽的誤會而道歉!但咱們昔年過節,尚未清斷!   羅章這種正派的行為,知錯認錯,的確教鄭敖十分欽佩,道:你說得很好,我完全同意。你看那邊火光燭天,可知是什麼緣故?   羅章把他的話連起來一想,便道:是不是石軒中放的?   對了,此所以我要暫時停手,趕到那邊看看。但那小娘子卻又向那一方逃走了,見到石軒中時如何說呢?   羅章道:這樣吧,我去追那位小娘子,她見到是我,大概不會另生誤會。   鄭敖立截住他的話,怒道:你還是不相信我,是不?   羅章一聽這個誤會可大可小,道:你何必疑心?那麼這樣吧,我去那邊找石軒中,你去追那位小娘子。我們總得教人家見了面,才能要求比劍,你說對不對?   魔劍鄭敖這才平了氣,喝一聲走,登時去得無影無蹤。飛猿羅章身法也真夠快,眨眼間已抵達方家莊。只見這村莊十分混亂,前莊的莊稼人都紛紛起來幫忙救火,鬧成一片。羅章因身上是夜行衣,不好露相,便遠遠觀看。只見那方家莊有如火海,一片崩坍聲中,樑棟有如火龍般飛墜下地。   人聲極是喧騰,但羅章仍然聽到火海中有婦孺慘叫之聲。不由得心血沸騰,憤恨焚心。忖道:石軒中枉有俠名,卻如此殘酷無道。我羅章除非見他不到,否則一定要替這些無辜婦孺報仇!   想著想著,轉過莊後,躲在樹影中瞭望。片刻間,忽見一人,搖搖擺擺地走過來,居然站在樹影前面。   飛猿羅章見他是個書生打扮,便不加注意,驀聽那人發出冷笑之聲,喃喃道:燒得好痛快但她們呢?   樹影中的羅章駭了一跳,定睛細瞧,只見此人側面俊美無比,太陽穴微微鼓起,分明是個身懷上乘武功的人。他一斷定此人會武功,立刻就怒不可遏,驀地跳出來,喝道:這把火可是你放的?   那美書生猛可回首,美眸中射出冰冷光芒,打量他一眼之後,便陰森森地道:不錯!   莊中還有許多婦孺,你也絲毫不管?   我為什麼要管?天下之人,盡皆可殺!   飛猿羅章打個冷戰,只因此人語聲陰森,但語氣卻十分堅定,彷彿天下之人盡皆可殺這個觀念,在他已是牢不可拔的金科玉律。他認為正常的人,斷不會連孟夫子所謂惻隱之心都沒有。是以他初步推斷,這人可能是失心瘋!那麼碰上一個瘋子,你還能對他說什麼道理呢?   只聽那書生說:像你,也歸入可殺之類話聲中一掌推出。   這時兩人相隔尚有六尺之遠,那書生手臂伸長,也不過縮短三尺距離。但一股掌力,卻當胸勁襲而至。   飛猿羅章大大凜駭,青鋼劍斜斜一指,消解了對方這股掌勁。口中大喝道:你可是石軒中?   美書生冷笑一聲,道:隨便你猜!又是輕飄飄劈出兩掌。   第一掌軟綿綿,輕飄飄,如有如無,似虛似實,正是綿掌至為上乘的功力火候。羅章趕快一式松花浮水,劍尖搖擺三下,那股陰柔掌力立刻化解於無形。但第二掌到達身前時,卻變為金剛手的至剛至猛力量,有如狂飈忽起,聲威震人。飛猿羅章趕緊一縱身,跳起半空,然後一躬腰,頭下腳上,挾著一溜劍光,電射而下。這一招奧妙無方,那美書生噫一聲,掣出一支青玉簫,向上點去,手腕震處,灑出數十點青光。飛猿羅章見無懈可擊,忽地一滾,斜斜翻開一旁。   要知飛猿羅章的外號,乃因他身形迅疾而得來。但此刻腳尖方沾地,一縷冷風,已自側面射到。斜目一瞥,敢情一點青光,疾襲而來。這點青光,正是那石軒中的青玉簫尖端。   羅章這時真把壓箱底的本領都使出來,疾忙斜撤,連閃三個方位。他的身形快得無可形容,但最慘的是那點青光,仍然如影隨形般追到。   美書生發出一聲冷笑,這笑聲鑽入飛猿羅章耳中,真把他羞憤得要死!猛可一橫心,劍光由下而上,斜劃起來。這一招乃是猿公劍法中一手與敵偕亡的毒著,稱為煙消灰滅。   美書生微一騰挪,閃開一邊。飛猿羅章熱血沸騰,大喝一聲,施展出嫡傳猿公劍法,搶先進攻。劍光起處,白鹿掛袋,麻姑搔背,小猿墜枝,自解金鈴,一連數招,激起滿天青雨!   卻看那美書生,手中青玉簫上下翻飛,動作極其從容瀟灑,已將飛猿羅章瘋狂攻勢堪堪抵擋住!   片刻工夫,兩人已拆了三十個回合以上。羅章盛氣漸平,忖道:這廝功力果然高絕一代,我這套劍法雖是無懈可擊,一時三刻他決攻不進來。但目下他內力漸重,已有牽制之勢。此勢一成,我招數間力量稍有不勻,準保當場濺血想到這裏,反被對方威勢所懾。但他這人乃是寧折不彎的性子,縱然死在對方簫下,也決不肯逃走!   美書生忽然賣個破綻,羅章但覺壓力頓然一鬆。他不乘此機會逃走,反而奮勇猛撲,霎時佔回一點上風。   那美書生雙眉一挺,俊目中射出懾人寒光,冷冷一哼。倏然又賣個破綻,說時遲,那時快,青光閃處,長劍分心刺到。   只見他青玉簫驀然一拋,飛上半空,右掌箕張,徑來奪劍。   飛猿羅章大為凜駭,不知此人手上有什麼功夫,居然不畏刀劍。趕快撤劍時,敵人左掌又到,仍然是奪劍之勢。   羅章再一撤劍,美書生身形一長,右掌推處,已夠上部位,按在羅章胸口上。這一掌按得全不著力,但羅章全身打個冷戰,退開數步。   那美書生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仰頭望著天空,等那管青玉簫掉下來。   飛猿羅章一陣羞憤攻心,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自家也不知這口鮮血是因羞憤而吐,抑是受了掌傷?   現在他何顏再留在此地?不但如此,在未曾了結這場過節之前,他也不能在江湖上混了!於是羞憤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黯然,仰天長嘆一聲,想道:雖然我學藝不精,自取其敗,但老天也忒昏憒,居然讓這等惡人,身負如此絕技,天啊!天啊長嘆聲中,只見他左手兩指拈住劍尖,陡然一顫,啪的一聲脆響,那柄百煉青鋼劍斷為兩截。他把斷劍擲在泥地上,提口氣朗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美書生眼光凝望住那邊的熊熊火光,聽了他的話,也不轉過來,根本就好像不當他是個活人。飛猿羅章恨恨一跺腳,縱身沒入黑暗中。   過了好一會兒,美書生細長的眉毛一挑,冷冷自語道:我不看在猿長老面上,你這廝還能留下性命發狠麼?   又歇了半晌,他忽然流露出悲愴之色,把青玉簫按在唇邊,慢慢吹起來。一縷簫音,裊裊破空而起,一開始便是那麼窅冥幽淒,迴腸蕩氣。   萬籟漸漸平息,火場上轟轟哄哄的動作和喧聲都逐漸停止。那一縷簫聲,彷彿從天上掉下來,繫縛住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   天地晦冥,征途萬里,風鬟雨鬢,相對支離但凡嘗閱過人生酸辛的人,都禁不住悄然墜淚!   忽然另有一縷簫聲,破空而起。兩輯簫聲一合,登時變為欣悅之調,宛如去國多年,一朝重返。又如離別荏苒,忽然重逢   火場上登時又恢復了活動,許多人都互相詰問,是什麼地方飄來的仙樂   且說上官蘭在神祠時覓機背道而馳,走了里許,便準備繞道回方家莊。   剛剛向左方繞了兩里左右,那邊一片黑壓壓的,原來已是湘潭城。   她甚為細心,先找株高樹,躍上樹梢瞭望,忽見一條黑影,直奔過來。方家莊那邊火光燭天,人聲喧嘩,隱隱尚可聽到。她趕快跳下樹,直向湘潭那邊奔去。眨眼已奔近城池,驀然止步尋思道:我老是逃跑不是辦法,假使我久不回去,宮大叔、玲姑姑為了找我而離開了,人海茫茫,那時如何是好?   這麼一想,立刻打消逃走之念,找個陰暗樹叢,便匿在其中。片刻間那黑影已上來,她在黑暗中仍認得出是魔劍鄭敖。不由得暗暗咬牙切齒,玉手緊握住已出鞘的長劍。   鄭敖陡然止步,在空中皺著鼻子嗅幾下。上官蘭駭得芳心大跳,想道:莫非這人像狗一般,能夠嗅出人的氣味?   她想的並非無稽,在綠林道中,常常有些經過特別訓練的人,能夠光憑嗅覺,追蹤到六個時辰以內遺下的氣味。但當然在人煙稠密的地區不可能,只能在山野間,同時又最怕下雨,因為雨水能夠把遺留下的氣味沖刷掉!   但魔劍鄭敖並沒有這種能為,不過是嗅覺比普通人靈敏一些。同時以黑道能手的資格,剛才早就發現上官蘭逃蹤,如今忽然失去影跡,故此疑心可能在附近,不知不覺便運用嗅覺聞一下。可巧這時上官蘭在他下風,因此鄭敖無法嗅到,跳上樹頂瞧瞧,又下來四處張望。   上官蘭勉力壓住慌亂的情緒,屏息靜氣地瞪著他的動靜。但見鄭敖越轉越近,搜索圈已移過來。   這時鄭敖也斷定那個少婦多半會匿在附近,但他仍不十分介意,猛可聽到一聲嬌叱,聲才入耳,劍風已掃到腿上。原來上官蘭冷不防衝出來,給他一劍。魔劍鄭敖冷哼一聲,旋風般轉開數尺。   要知鄭敖練有兩心魔功,他只用上一半心,便等如別人全神貫注。故此早先他看起來隨隨便便,其實並非如是。是以他才能一下子躲過這暗襲而來的一劍。   上官蘭一出了手,雖然不中,但已有拚命之心,因此比起初鬥惡樵夫金穆和第二次鬥鄭敖,都顯得大不相同。但見她劍氣如虹,似影隨形般跟將上來,劍招連續發出,凌厲無比。   鄭敖連話也來不及說,趕緊飛出短劍,兜回來攻敵人後背。轉眼打作一起,激烈異常。   上官蘭連換了四五派的劍招,都迫不上前半步,反而因敵人兩支短劍一前一後夾攻,漸有甩開之勢。當下暗吸一口真氣,倏地施展看家本領玄陰十三劍。她學的初步功夫是朱玲所授,同時這一套玄陰十三劍雖說只有十一式,最後兩招仍然不會。但這十一式仍然能夠連貫變化,學起來不像其他劍式,都僅有數招便中斷。是以她練得特別純熟,這一施展開來,源源不絕,殺得魔劍鄭敖遍體是汗,招架維艱。   鄭敖當年見過朱玲使這路劍法,但因她所識極雜,便想不到她們乃是一路。反而因記起朱玲,忽然又對這美麗的小婦人不悅起來。右手掣出白虹劍,努力反攻。   一盞茶工夫,已打了五十多招。上官蘭這趟劍法越發使得出威力。大凡練武之士,如不真正經過戰陣,絕難進步至精微之境。自家再恆心苦練,也不過如紙上談兵。   鄭敖攻她不進,大為焦躁。猛見對方劍化成一道虹光,環繞自己轉圈。這一劍精采絕倫,同時劍上還發出絲絲之聲。   鄭敖手中白虹劍一歪,投入敵人劍環中,兩柄飛劍也失去準頭。錚地微響,兩劍相交。白虹劍脫手欲飛,鄭敖嘿一聲,不管頭上兩柄飛劍,右掌出處,一股掌力潛撞出去。   這時上官蘭正因自己無意中的進步,居然能夠像朱玲一般,在劍上發真磁引力因而狂喜。敵人掌力潛襲而至,竟不發覺。立刻如被千斤鐵錘當胸一擊,五臟六腑俱為之翻騰欲裂。慘叫一聲,長劍脫手墜地。   鄭敖忽然一愣,直到如今他真個把這美麗少婦打傷了,他才後悔起來!上官蘭疾然奔沒入黑暗中,他也不曾發覺。他痴痴想道:我為什麼要打傷她,我與她從不相識,無冤無仇轉念又想道:她的劍法真高,尤其是使出朱玲同樣的劍法,居然生出磁力!我若不傷她,便得傷在她劍下   這麼一想,登時又倍覺安慰,同時記起朱玲,便因上官蘭與石軒中相好之故,替朱玲忿忿不平起來。當下又展動身形,再次追蹤上官蘭。   這時上官蘭已奔入城中,街上一片黑暗寂靜,無處可容安身。她喘息四顧,胸口疼痛得要命,但因怕魔劍鄭敖追到,只好苦苦忍住,踅入一條胡同。穿過那邊,橫街對面有條寬巷,她也不知是什麼地方,直走進巷子裏。盡頭處有一扇黑木門,圍牆不高,從外面也能瞧見裏面樹木婆娑。   上官蘭想道:那兒相信是大宅人家的花園,我且躲在裏頭,調元運息,挨到天明再說。   想畢忍住疼痛,跳入牆內。裏面果然是座大花園,樹木扶疏,花卉無數。假山水池,處處皆是。走到園心,只見左面有座精舍,孤獨築在樹陰中,這時尚有燈光,想是舍中人尚未就寢。右邊緊鄰著宅院,另有一間屋子,看來似是主人家堆放雜物之類的房子。   她決定躲到那屋子裏,首先回顧四面,忽見人影一閃,打來路奔來。上官蘭大吃一驚,趕快隱到黑暗中,只見那人身形倏左倏右,一路搜索過來。這時她已瞧出來人乃是魔劍鄭敖,駭得芳心鹿撞,六神無主。   眨眼間鄭敖從她前面走過,先繞著那座精舍走了一匝。之後,便搜索向她的左邊。   上官蘭胸口仍覺疼痛不堪,在這緊要關頭,忽覺喉嚨口奇癢,非咳不可。這一急非同小可,只因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晚,她縱然弄出一點些微聲息,也難保對頭不發覺,何況咳嗽一聲,焉有不暴露之理?這刻只可拚命忍住,是以狼狽之極!   眼看鄭敖已搜至那邊屋子,她想道:這人來勢絕快,而且毫不猶疑,一定是瞧見我投入此園中。若果他在那邊搜不出什麼,必定滿園細搜,我必須趁這時躲到那精舍中,這樣他便萬萬想不到了!於是她強提一口真氣,疾奔向那座精舍。   舍中的燈光,乃是從向北的一間上房中透射出來。她飄身入舍中時,自覺真氣運轉已濁,因此腳下不免弄出些微聲響。   她站在院子中,瞧瞧左右兩邊的偏房俱都黑沉沉,不知其內是否睡有下人,當下咬著牙齒,忍住疼痛,悄悄走近那北上房的窗下,找個隙洞,眯著眼睛往內面窺看。   只見房中陳設得十分樸雅,靠窗的書案上燈火明亮,還擺著一本攤開的線裝書。裏面還有暗間,不知睡得有人與否。她再次提口真氣,壓住胸中傷勢,然後側耳而聽。   一聽之下,不禁微露喜色,原來暗間雖看不見,卻聽得出沒有呼吸之聲。須知以上官蘭經過訓練的聽覺,縱然暗間中有人睡著,呼吸之聲十分低微,但仍逃不過她的雙耳!於是她掀起簾子,閃身入內。腳步不停,直闖向暗間。   剛剛走到暗間門口,忽聽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噫之聲。這一驚非同小可,因為她已察看過此房沒人,若果有人跟著身後進來,她焉會不發覺?除非像魔劍鄭敖那等身手,才可能瞞過她耳目!   她只因一驚,情緒劇蕩,竟然壓制不住胸中傷勢,大咳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這時只可扶著門框,動也不動,若果妄動,必定會暈倒地上!   後面的人並無任何動作,上官蘭極力爭取時間,暗運真氣,仗著精妙內功,居然又把傷勢壓住,暗自運力佈滿四肢,心中暗道:只要那人想對我無禮,我便先一步自殺想到這裏,驀然回轉身。燈光煌煌,照得整個房間光亮異常,只見一個少年,愣愣站在簾子旁邊。   這少年給她第一眼的印象,便是十分淳樸正直。那方正的臉龐,挺直的鼻子,神采奕奕的眼睛,在在都流露出一種正派的味道。那少年的眼光從她面上移到地下,那兒有她吐出來的鮮血,然後又移回她的臉上,仍然愣住而不說話!   上官蘭面對著這個少年,反倒稍稍放心,在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生像能夠信託這少年,決不怕他會對自己不利似的!這種情緒如何產生,她可就不知道了!她低聲道:請你容許我暫時躲一躲吧,外面有個惡人要找我   她的聲音和表情都顯得那麼可憐可愛,那少年顯然被她感動,露出憫惻之容,也悄聲道:小娘子放心好了,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舒一口大氣,輕輕道謝一聲,側耳細聽外面的響動。那少年又道:小娘子你受傷不輕,何不坐著省力?   原來她這時還梳著髻兒,看來似是二十出頭的小媳婦,故此那少年不叫她做姑娘。這時她覺得胸口十分疼痛,五臟翻騰,登時面色變得異常蒼白,身形也搖搖不穩。   少年情急地問道:你你怎麼啦?   上官蘭又咳了一口血出來,這口血說明她並不是假裝。那少年一邁步,已到了她面前,伸出健壯的手抓住她的臂膀。他的動作完成之後,隨著身形而來的風力方自撲到,可想而知這少年身形之快,無可倫比。   不過上官蘭這時已沒有餘力觀察到這一點,只知這少年也非等閒之輩就是。她向迫近到面前的少年苦笑一下,道:我就是被那追趕來的惡人打傷的,他叫做魔劍鄭敖!   原來是這廝!少年的濃眉斜斜軒飛,眼中射出威光。饒是他氣度威猛,但他的相貌仍然叫人覺得淳樸可親。   忽聽外面遠處有人說話,兩人登時凝神而聽。只聽一個冷森森的聲音道:任你逃到天涯海角,總有再碰上的時候,大爺今晚如不取你狗命,誓不為人!   這個嗓音正是那魔劍鄭敖,只嚇得上官蘭渾身一抖,胸口驟痛。雙腳一軟,倒在少年懷中。   那少年雙臂一攏,把她抱住,悄悄道:他不是對你說呢!說罷又側耳而聽。   外面又傳來數聲叮叮金鐵響聲,跟著一聲慘叫,劃破了黑夜岑寂!   那少年勃然大怒,道:鄭敖在此園中隨便殺人,我非找他不可,順便替你解決問題。   上官蘭吃一驚,十隻纖纖玉指,抓住他的臂膀,悄悄道:你你可別出去,那廝武功太高明啦   那少年不在乎地微笑一下,倏然把她抱起來,走進暗間,上官蘭這時又咳出一口血來,跟著咳嗽不住。   那少年把她放在床上,他胸前血痕斑斑,但這時他已無暇顧及,急急忙忙,取出一粒丹藥,送入她的嘴中。這粒丹藥清香撲鼻,入口即化,隨著唾涎流入腹中,登時生出一股熱氣,走遍五臟六腑,使她覺得舒適異常。   他低聲道:小娘子你躺躺,我去去便來!   啊!不她哀求似地道:你別出去,我已親自看見和聽到兩個人死在他手中。   那少年似乎被她哀求的容色弄得進退失據,在他身為俠義之士,決不能任由強人橫行。同時這上官蘭美貌可憐,看來純潔可愛,決不似是壞人,卻也傷在他掌下。因此他已認定那鄭敖乃是兇殘之輩,非懲治一番不可。然而不知怎的,他又覺得不好意思違逆這位美豔少婦的好意,因此顯得有點進退失據。   猛聽窗上傳來彈指之聲,跟著鄭敖的聲音道:我可以進來麼?   上官蘭打個寒噤,少年看在眼中,登時怒火填膺,怒聲道:鄭敖你別猖狂,我史思溫今晚要懲戒你一次,好教妄開殺孽者知所警惕!   外面的魔劍鄭敖一聽可就火了,要知他魔劍鄭敖的名聲,近七八年來,南七省舉凡練武之人,誰不知曉!這史思溫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居然敢矜誇大言,而且說得十分鄭重,決不是信口胡吹的味道,這教他如何不火?是以他忍不住嘿嘿冷笑道:小孩子,這大氣可亂冒不得呢!   史思溫在床頭摘下一柄長劍,斜插背上,一閃身到了窗邊,左掌一推。那扇窗戶吱一聲,悠悠蕩起,史思溫動作甚快,右掌呼地劈出一股掌力,跟著身形一晃,已出了窗戶。   鄭敖已退開丈許,見這少年身手不俗,便再冷笑一聲,道:到這邊來。   史思溫人雖年輕,但處事卻顯得沉穩老練,先不慌忙追撲,反而立定腳跟,打量前面的魔劍鄭敖。   鄭敖冷笑道:孩子不是要懲治鄭某麼?怎的不上來了,莫非是膽怯麼?   史思溫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此生還未識得膽怯的滋味!他頓一下,面罩寒霜,嚴厲地道:你黑夜殺人,替此處主人惹禍,這算得什麼英雄行徑?那被殺之人,可是本宅的?   魔劍鄭敖見這少年一股凜然神態,不由得說不出無理之言,答道:我輩辦事,絕對不會貽禍無辜,姓史的放心好了,同時那廝也非本宅之人!   史思溫點頭道:這樣才稱得上是黑道中一流人物,走,咱們到外面去,別要驚動了無知良民!   原來這時史思溫已確定鄭敖並無幫手,同時見他氣度甚大,諒他也不肯做出鬼祟暗算之事。   鄭敖喝聲好字,飛身而起,飛過院牆。腳尖方一探地,只見側面人影一閃,那史思溫也自落地。身法之快,分明是一代高人夾磨出來的後起高手,登時心存驚惕,一面奔馳而去,一面忖思下手之計!轉瞬間從花園另一邊翻出去,敢情此宅靠近城郊,故此僅僅走出大半里,已荒僻無人。   鄭敖身形忽住,側顧道:這裏可以動手了吧?   史思溫嗯一聲,也站定身形,宛如淵渟嶽峙,風度佳甚。鄭敖自思道:若是早幾年遇到這廝,只怕我會折節結交,這廝的確是個人材!   鄭敖你雖稍覺濫殺,但近三數年尚少聽聞惡跡,我史思溫今晚只要教你知道一點,便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若自恃武功,繼續積下惡孽,定然不得善終!   魔劍鄭敖聽他煞有介事的一番理論,不覺又氣又怒,同時也覺得甚是滑稽,自個兒搖首嘆息一聲,道:孩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雖然武功不俗,但自問就足以管天下閒事了麼?你是何人門下?   史思溫凜然道:我當然有此自信,但縱然明知不敵,可是仁義之事,亦唯恐落人之後,生命豈堪愛惜?   魔劍鄭敖啞口無言,歇了一下,道:你還沒答我關於你的師承來歷呢!   史思溫平靜地道:我怕說出來,你要聞風而遁,還是等比完武功之後,再告訴你!   好哇!鄭敖大叫起來:我鄭敖縱橫江湖多年,說良心話,還未曾碰見過像小子你這麼驕狂自大的人!小子你亮兵刃吧!   原來史思溫此人外貌淳樸沉穩,十分老實的樣子,但其實聰穎無比,心思靈活。他只須幾句話,便屢次把魔劍鄭敖激得暴跳如雷。光是在武家講究的對敵時要寧神靜氣方面,已佔了先著。他應聲撤劍,嗆的一聲,一道淡青光華在黑暗中打個閃。他緩緩道:我此劍可不是寶劍,鄭敖你大可放心!   鄭敖剛將白虹劍出鞘,聞言又是一氣,但他也是個老江湖,決不肯受激收起寶劍。只冷冷笑一聲,道:孩子不要多言,發招吧。   史思溫應聲好,腳踏天罡方位,長劍斜舉,直指鄭敖面目之間。   劍光乍閃,竟然一縷劍風,直射眉心。鄭敖喝一聲:好劍法!一閃身,白虹劍撤出一片白光,使出冰江無波之式,反攻敵人。   只見史思溫不慌不忙,塌腰旋身,腳下一動,已搶到絕好方位,長劍沉處,直取下盤。   魔劍鄭敖一生練劍,當然盡悉天下各種劍法來歷。這刻已明白此人劍法出處,疾忙施展出兩手三劍絕技,白虹劍封蔽招架,左手兩柄短劍卻分道從敵後進襲,霎時間滿空白光裹住一道淡青虹影,劇鬥起來。   戰到分際,天邊已露曙光,那史思溫連續使了兩趟這套劍法,共是一百招。此時內力漸弱,劍招威力便減。   鄭敖有分心之術,因此能夠發言,只聽他譏聲道:崆峒派五十手大周天神劍,還不能稱霸天下呢,喂!小子你師父是誰?難道是石軒中麼?   史思溫已處劣勢,便不作聲,奮力封架。鄭敖又冷嘲道:再打一百招,你的小命可就玩完啦!一面說著,一面加重壓力,以便俟隙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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