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煙雲 垂暮戰爭

第4章 第三章

垂暮戰爭 約翰‧史卡奇 10173 2023-02-05
  不知道你們倆怎麼想,潔希是在對我和哈里說話,不過就目前來說,這實在不是我想像中的軍隊。   我覺得還不壞,我說。來,再吃個甜甜圈。   我不要再吃個甜甜圈,她還是把甜甜圈接了過去。我需要的是睡一覺。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離開家已經十八個小時,大多數時間都在路上。我也很想打個盹。但現實卻是我正坐在一艘星際巡航艦的巨大食堂中,同一千名新兵邊喝咖啡邊吃甜甜圈,等待有人來告訴我們接下來應該幹什麼。那部分,至少,同我對軍隊的期待蠻相符的。   忙亂和等待是打抵達開始的。我們剛邁出豆杆轎箱裡,就有兩位殖民地統一體的忠誠黨衛隊迎了上來。他們說我們是正要離開的船隻所等待的最後一批新兵,因此請我們趕快跟著他們走路,所有的事情才不至於亂套。接著一人領隊一人殿後,既有效率又相當無禮地將幾十個老齡的公民趕過整個空間站上了殖民地防衛軍的名叫亨利‧哈德遜的飛船。

  潔希和哈里對這番急吼吼的過場非常失望,我也一樣。殖民地空間站是個龐然巨物,直徑一英里(實際上是一千八百米,我估計經過七十五年的人生之後,到頭來我得開始熟悉公制單位了),是新兵還有殖民者的唯一轉運站。被人驅趕著穿過它而不能駐足欣賞,這感覺與五歲大的孩子在耶誕節被忙於趕路的父母匆匆帶過玩具商店差不多。我很想賴在地板上撒潑打滾直到對方讓步為止。很可惜,我的年紀對於這種行為來說已經太大(或者說還不夠大)。   緊走慢趕之間,我所目睹的稱得上是盤開胃大菜。當我們被兩位黨衛隊連戳帶刺驅趕時,經過了一個極大的等待室,裡面擠滿了我猜是巴基斯坦人或穆斯林印度人的人們。大多數人耐心地等候將他們送上碩大無朋的殖民者運載飛船的穿梭機,能看見遠處停了一艘那樣的飛船,它漂浮在窗戶外面。還有些人在操著帶口音的英語同CU的職員吵這吵那,或是安撫顯然已經感覺厭煩的孩子們,或是在行李中翻找什麼吃的東西。一個角落裡,幾個男人跪在一塊鋪了地毯的區域上祈禱。我剛動念頭琢磨他們如何能在二萬三千英里的高空找到麥加的方向就被驅往前去,再也看不見他們了。

  潔希拽住我的袖子指指右邊。在一個較小的進食區中,我瞥到某個帶觸手還藍兮兮的東西,它正舉著一杯馬丁尼。我叫哈里看,他被徹底迷住了,以至於回頭走了幾步細看,這教壓後的黨衛隊吃了一驚。她用臉上難看無比的表情把哈里噓回羊群之中。而哈里則咧開嘴笑得跟傻瓜似的。一個叉哈幽人他說。我湊過去看的時候正在吃半扇牛。好噁心。接著他格格笑個沒完。叉哈幽人是人類遇到的頭一個外星智慧種族,那是殖民地統一體獨佔太空旅行權之前發生的事情。人不錯,但吃東西時要把酸液從頭上伸出來的幾十個觸手中噴到食物上,接著將產生的粘乎乎的玩意兒大聲吸入進食孔中。是挺噁心的。   哈里才無所謂。他剛在人生中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外星人。

  當我們走進一個有航班顯示幕亮著亨利‧哈德遜/CDF‧新兵的等待室時,這番跋涉終於到了終點,大家心懷感激地坐下歇氣,兩位黨衛隊去和等在穿梭機門口的其他職員說話。哈里,很明顯是個好奇寶寶,晃過去站在窗邊看向我們的船。潔希和我拉起疲累的身軀跟過去。窗戶上有個小小的資訊屏說明我們在熙來攘往的船流中找到了它。   當然,亨利‧哈德遜並沒有真的停靠在門口;讓一艘十萬噸的星際飛船優雅地同步停靠在旋轉中的太空站邊是件難事。它與殖民運載飛船一起,同空間站保持了一個合理的距離,給養、乘客和機組被更容易操控的穿梭機和貨船來往運送。哈德遜駐停在空間站幾英里之上,它與殖民運載飛船那種厚重無美感的功能性輪輻式設計迥然不同,而是更加圓滑、扁平、更重要的絕非圓柱或輪輻外形。我把這點將給哈里聽,他點點頭。全時的人工重力,他說。而且作用域很大。太了不起了。

  上來的路上難道不是已經見識過人工重力了嗎?潔希問。   沒錯,哈里說。豆杆轎箱的重力發生器一路上來逐漸加大出力。   這飛船用的人工重力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潔希問。   那可是困難無比的事情,哈里說。要創建一個重力場需要消耗極大的能量,而這能量又隨著到場中心的距離指數增加。他們也許用幾個較小的場來替代。但即便如此,在我們的豆杆轎箱中創建重力場需要的能量也許足夠讓你的家鄉點一個月的燈。   這我沒概念,潔希說。我從聖安東尼奧來。   好吧,那就是他的老家,哈里拿大拇指點點我。重點是,這是對於能量的極大浪費,在大多數需要人工重力的場合,用輪輻來代替是簡單和便宜許多的方法,你讓它轉起來,把人和東西安置在內框上。一旦旋轉開始,你需要的只是補償摩擦損耗的一點兒能量而已。相反的,創造一個人工重力場,它需要恒定且大量的能量輸出。

  他指指亨利‧哈德遜。你看,哈德遜旁邊有一艘穿梭機。拿它當參照物,我猜哈德遜大概有八百英尺長,二百英尺寬,一百五十英尺高。造一個人工重力場把那個寶貝包起來所需要的能量肯定能讓聖安東尼奧的燈光全都滅掉。就算用多個場也需要不可衡量的能量。因此,他們要麼是擁有能夠既讓船隻其他系統,例如維生系統和推進系統的運作同時還能保持重力的能量源,要麼是他們發現了某種新的低能耗重力發生方法。   也許很貴,我指著一艘泊於亨利‧哈德遜旁邊的殖民運載飛船說。看那艘殖民飛船。它是輪輻式的。殖民地空間站也在旋轉。   殖民者把最好的技術留給軍隊,潔希說。這船隻是用來接送新兵而已。我想你說得對,哈里。我們真不知道把自己送進什麼東西裡了。

  哈里露齒一笑,轉過身去凝望亨利‧哈德遜,它懶洋洋地隨著殖民地空間站的旋轉繞圈。我喜歡別人跟著我的思路想問題。   沒過多久,我們的黨衛隊又回來驅趕我們,我們被排成一對登上穿梭機。我們拿出身份卡片給守在穿梭機門口的CU職員,他將我們登錄進一個名單,同時,他的副手發給我們一隻掌上型電腦。謝謝你們一直待在地球上,這是可愛的分別禮物,我對他說。他似乎沒聽明白。   結果,穿梭機上沒有人工重力。我們的黨衛隊把我們拴在輓具上,警告說無論如何都不能動念頭將自己放下來;為了保證我們中間那些有幽閉恐懼傾向的人也不會犯這錯誤,輓具上的鎖頭在飛行期間根本不受我們的控制。於是問題得到了解決。黨衛隊還將髮網發給頭髮較長的乘客,教他們把頭髮固定好,在自由落體狀態下,長頭髮會飄向各個方向。

  要是有人覺得暈機噁心,我們被告知,他們可以使用座位側袋中的嘔吐袋。黨衛隊提醒我們不要等到萬不得已才使用嘔吐袋。在無重力情況下,嘔吐物會四處飄蕩,刺激到其他乘客,這將使頭一個嘔吐的人在餘下的飛行甚至他或她的整個軍隊生涯中非常不受歡迎。緊接著這話的是一陣稀裡索羅的聲音,我們的幾個隊員趕緊做好準備。我身邊的女人緊緊攥住了她的嘔吐袋。我在腦子裡為最壞的情況做好準備。   感謝上帝,沒人嘔吐,到亨利‧哈德遜一路上基本風平浪靜;起頭很糟糕,重力消失時,我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被敲了出去,這仿佛是段超長的雲霄飛車。我們大約在五分鐘之後到達船邊;又花了一兩分鐘進行登船過程,穿梭機使用的停靠艙的虹膜門開啟,穿梭機駛入,門再次閉攏。接下來的幾分鐘用在了等待空氣重新泵入停靠艙。之後,隨著一陣輕微的刺痛,重量感忽然重新出現,人工重力起了作用。

  停靠艙的內門開啟,一個全未見過的黨衛軍出現。歡迎登上CDFS‧亨利‧哈德遜。她說。請放開自己,拿好行李,沿著燈光指引的方向離開停靠艙。艙內的空氣將在整七分鐘後被抽空讓本次穿梭機離開,以及接受下一航班,因此請諸位趕快。   我們的速度快得令人驚訝。   我們被引入亨利‧哈德遜巨大的食堂中,對方邀請我們喝咖啡吃甜甜圈休息一會兒。一位官員會來講解狀況。等待之間,食堂慢慢被大概是先於我們登船的新兵塞滿;一個小時後,這裡擠了幾百個老傢伙。我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見過這麼多老人。哈里也沒有過。這好像是週三早上全世界最大的丹尼他說著給自己再添了杯咖啡。   正當我的膀胱開始抗議說我喝了太多咖啡的時候,一位穿殖民地外交官藍色衣裝的相貌堂堂的紳士走進食堂,他徑直走向房間前面。屋內的噪音等級開始降低,你能看得出人們對終於有人出來告訴他們這都正在發生什麼他媽的事情感到釋然。

  男人站了幾分鐘,直到房間中徹底靜下來。歡迎,他說,我們立刻歡欣鼓舞。他肯定是在身上帶了個麥克風;他的聲音從牆壁上鑲嵌的揚聲器中傳出來。我是山姆‧坎貝爾,為殖民地防衛軍服務的殖民地統一體官員。儘管從技術上說我並不是殖民地防衛軍的成員,但CDF賦予我權力代管講解和接下來幾天的航程,你們可以把我視為你們的上級。現在,我知道很多人是乘最後一班穿梭機到達的,希望能夠很快休息;其他人登船已經快到一天,也非常渴望立刻知道接下來將發生什麼。為了兩者起見,我會儘量說得簡略。   在大約一小時之後,CDFS‧亨利‧哈德遜將離開衛星軌道,準備進行首次跳躍去鳳凰星系,我們將在那裡稍做停留,接收給養,然後出發去貝塔羅盤星座Ⅲ,你們將在那裡開始訓練。別擔心,這些對你們來說沒有什麼重要的。你們需要知道的是兩天多一些時間之後,我們將到達首個跳躍點,在此期間,我們的人員將給讓你們接受一系列的心理與身體測試。你們的行程安排現在正被下載入你們的掌上型電腦。請在方便時閱讀。你們的PDA將指引你們去任何需要去的地方,因此你們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剛上船的人還將在PDA中找到分配給自己的艙房。

  除了找到自己艙房之外,今天晚上你們沒有別的任務了。你們中的大多數趕了許多路,我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休息,為明天的測試做好準備。講到這個,現在諸位應該將時間與本船同步,也就是殖民地宇宙標準時間。現在是,他看看錶,殖民地2138。你們的PDA顯示的是船上時間。你們明天的安排從早餐開始,0600到0730,接下來是身體測試和強化。早餐不是強制的,你們現在還沒有進入軍隊生活,但是明天將是個長日子,因此我強烈建議諸位吃早飯。   如果你們還有問題,可以將PDA接入亨利‧哈德遜的資訊系統,使用人工智慧介面說明你們;用筆把問題寫下來或者對PDA的麥克風說話就可以了。你們還能在各個艙房甲板上找到殖民地統一體的人員,請儘管向他們尋求幫助。基於諸位的個人資料,我們的醫療人員已經瞭解你們可能發生的問題和需要的說明,他們應該已經得到了預約今天晚上就去艙房探望各位。食堂整晚開放,但是要到早上才提供服務。請在PDA上查詢開放時間和菜單。最後,明天開始你們都應該穿著CDF新兵制服,制服現在已經被發放到了艙房中。   坎貝爾停了一秒鐘,拋給我們大家我認為他覺得是個意味深長的凝視。我謹代表殖民地統一體和殖民地防衛軍歡迎你們成為新公民和防衛者。上帝祝福你們並保護你們安全度過即將來臨的人生。   順便說一句,如果你們希望觀看我們離開衛星軌道的話,我們將把視訊訊號接到甲板上的觀測室。觀測室面積相當大,能容納所有新兵,因此不需要擔心座位問題。亨利‧哈德遜的速度很快,因此到了明天早餐時地球將只有一個非常小的碟子大小。午餐時將只是天空中的一個亮點。這可能是你們最後看一眼家鄉星球的機會。如果這對你們來說有深刻意義的話,我建議你們不要錯過。   你的新室友怎麼樣?哈里問我,揀了觀測室裡我旁邊的位置坐下。   我真不想提這事兒,我說。我拿著PDA找到了艙房,進門後發現室友已經打開了行李:里昂‧迪克。他斜過來一眼,說,噢,看哪,是聖經變態,然後就此存心對我視而不見,這在一間十英尺乘十英尺的房間裡還真不容易做到。里昂搶了下鋪(對於七十五歲的老膝蓋來說,那的確有優勢),我把手提包扔到上鋪,拿起PDA去了潔希那兒,她和我在同一層甲板上。她的室友是個名叫瑪吉的好女士,向我們告退後去看亨利‧哈德遜離港。我告訴潔希我的室友是什麼人,她大笑不止。   當她把故事講給哈里聽的時候還是大笑不止,哈里憐憫地拍拍我的肩膀。別難過。到貝塔羅盤星座就好了。   管他的,我說。你的室友怎麼樣?   難說,哈里說。我到的時候已經睡了。也占了下鋪,龜孫子的。   我的室友很好人,潔希說。見面時她給我自家做的餅乾吃。說這是她孫女的臨別禮物。   她沒有給我餅乾,我說。   嗯,她又不用和你一起住,和她住的是我。   餅乾怎樣?哈里問。   石頭,燕麥味的石頭,潔希說。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的室友是最好的。我命好。看,地球!觀測室寬闊的螢幕亮了起來,她伸手指道。地球懸掛在空中,圖像逼真得教人吃驚,無論是誰造了這螢幕,活兒幹得都不賴。   我多希望家中會客室裡能掛一個這樣的螢幕,哈里說。肯定能舉行街區裡最了不起的超級杯聚會。   瞧吶,我說。我們的人生,那是我們曾經待過的唯一地方。我們認識的愛過的人都在那兒。現在我們正在離開。難道你們沒有點兒感受嗎?   興奮,潔希說。還有難過。不過不是太難過。   絕對不是太難過,哈里說。除了衰老和死亡之外,那裡沒有別的了。   你依然會死,你知道的,我說。你參加的是軍隊。   沒錯,但不會老死,哈里說。我將擁有作為年輕人死去的機會,留下一具漂亮的屍首。上次有這樣機會的時候我沒抓住。   你還真是個浪漫主義者,潔希冷眼道。   對極了,哈里說。   聽著,我說。我們開始脫離了。   觀測室裡的揚聲器將亨利‧哈德遜與殖民地空間站離開時的對話廣播出來。接著是一陣低聲的漫彈和極輕微的震顫,坐在座位上幾乎無法察覺到的震顫。   引擎,哈里說,潔希與我跟著點頭。   接著,地球漸漸在螢幕上縮小,它依然龐大,依然呈亮亮的藍色和白色,但是很明顯的,它非常無情地開始在螢幕上變小。我們默不作聲地看著它縮小,幾百個進來觀看的新兵都默不作聲。我看看哈里,不再是剛才那般興奮的樣子,他靜悄悄地陷入沉思。潔希的面頰上有一滴眼淚。   嗨,我說,握住她的手。不太難過,還記得?   她對我笑笑,也握住我的手。是的,她的嗓音嘶啞。不太難過。但是仍然不好受。仍然不好受。   我們又坐了一陣子,看著我們所熟悉的一切在螢幕上漸漸變小。   我將PDA設置在0600叫醒我,它通過小揚聲器播放輕柔的笛樂喚醒我,音量逐漸增大直到我醒來。我關掉音樂,很快從上鋪下來,到衣櫥裡翻轉毛巾,我打開衣櫥中的小燈照明。衣櫥中掛著我和里昂的新兵服:每人兩套殖民軍的淺藍色運動套裝、兩件淺藍色T恤、兩條藍色絲光卡其布束帶褲、兩雙白襪子和貼身內衣,還有藍色運動鞋。顯然在到達貝塔羅盤星座之前我們無需身著制服。我套上運動褲和T恤,抓起也掛在衣櫥中的一條毛巾,晃進走廊去洗澡。   回來時,燈光已經全開,但里昂還睡在床鋪上,燈光應該是自動亮起的。我在T恤外面罩了件運動服,順便用襪子和運動鞋湊齊了全套行頭。我為慢跑,或者今天需要做的一切做好了準備。現在該去吃早飯了。出門時,我輕輕推了推里昂。他是個白癡,但就算白癡大概也不想因為睡覺而錯過餐食。我問他要不要去吃早飯。   啥?他口齒不清地說道。不!讓我睡覺。   說真的,里昂?我問。你知道人們怎麼說早飯的。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諸如此類的。來吧,你需要能量。   里昂真的咆哮開來。我老娘已經死了三十年,她還沒有借你的屍體還魂。給我滾他媽的出去,讓我睡覺!   很高興看見里昂對我的態度始終如一。隨便你,我說。我去吃早飯了。   里昂嘟囔著翻了個身。我去吃早飯了。   令人驚歎的早飯,要知道說這話的我娶過一個老婆,她的早宴做得好到能讓甘地停止絕食。我拿了兩條金燦燦、脆生生、松泡泡、裹著糖粉和吃起來同真的佛蒙特楓糖(要是你覺得自己分辨不出佛蒙特楓糖的話,那麼你肯定沒有嘗過它的味道)一樣的糖漿的比利時華夫餅,配上滿滿一大勺融化得恰到好處的正巧能填補華夫餅上深深的洞眼的稀奶油。加上真的很嫩的嫩煎蛋、四條厚厚的棕色的糖醃培根、估計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榨成果汁的橙汁,還有足夠讓驢子清醒過來的咖啡。   我認為自己已經進了天堂。從地球的法律上來說我是個死人,而且正坐在太空船中穿越太陽系,我猜這說法雖不中亦不遠了。   天哪,當我將滿載的餐盤放下時,旁邊的哥們這樣說。看看有多少脂肪。你莫非是想得心臟病?我是醫生,我知道。   啊哈,我說著點點他的餐盤。你好像正在對付四個雞蛋做的煎蛋捲。每個雞蛋都配了一磅的火腿和乾酪。   依我言,勿依我行.我當開業醫師時的信條,他說。如果我的患者都照我說的做,而不是跟從我這個壞榜樣,他們現在應該都還活著。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是個教訓。托馬斯‧簡,我是。   約翰‧佩里,我們邊說邊握手。   很高興認識你,他說。雖然也很難過,因為如果你把那些都吃下去的話,一個小時內就會心臟病發作。   別理他,約翰,對面的女人說,她的盤子裡全是薄煎餅和香腸的殘渣。湯姆是想騙你把食物給他,這樣他就不用再去排隊了。我的半根香腸就是如此遭了毒手。   你的指控是否確鑿與本案無關,托馬斯惱恨道。我承認對他的華夫餅心懷叵測,沒錯。我不會否認的。但是如果犧牲我的動脈能夠延長他的生命,那麼對我來說已經夠了。這是為戰友擋手榴彈的廚房版本。   該說糖衣炮彈才對吧,她說。   也許說不定,托馬斯說。無私的行為我們見得多了。   給你,我說著切下半塊華夫。擋這個吧。   我這就奮勇上前,托馬斯信誓旦旦道。   這真讓我打心底裡鬆了口氣,我說。   對面的女士說自己名叫蘇珊‧里爾登,之前住在華盛頓州貝爾維尤。到目前為止,你對咱們的小小太空冒險感覺怎樣?她問我。   要是我知道吃得這麼好,肯定早幾年就想辦法混進來了,我說。誰能想到軍隊餐食是這樣的?   我認為我們現在還不在軍隊中,托馬斯說,嘴裡塞滿了比利時華夫餅。我認為這是殖民地防衛軍的等待室之類的地方,明白我什麼意思吧。真正的軍隊食物不會這麼好。更不用說我們還能穿著運動鞋四處閒逛了。   那麼,你認為他們是讓我們放下戒心?我說。   沒錯,托馬斯說。你看,船上有一千個徹底的陌生人,都沒有家人或職業。那絕對算得上他媽的精神衝擊。他們起碼能讓我們好吃好喝,讓我們放下戒心。   約翰!哈里在隊伍中看見了我。我朝他揮揮手。他和另外一個男人端著盤子走過來。   我的室友,艾倫‧羅森塔爾,他用介紹的口吻說。   人稱睡美人,我說。   至少說中一半,艾倫說。我可美得傾國傾城。我將哈里和艾倫介紹給蘇珊和托馬斯。   嘖嘖嘖,托馬斯端詳著他們的餐盤。又有兩起動脈硬化慘案要發生了。   最好丟給他幾條培根,哈里,我說。否則這話會沒完沒了。   我很討厭有人暗示我會被食物收買,托馬斯說。   不是暗示,蘇珊說。直言不諱的陳詞。   好吧,我知道你的室友運不佳,哈里邊對我說邊把兩條培根遞給托馬斯,他滿臉嚴肅地接了過去,不過我的挺好。艾倫是個理論物理學家。腦筋好得很。   而且美得傾國傾城,蘇珊插了一句。   多謝你能記得,艾倫說。   貌似坐了一桌好腦筋的成年人,哈里說。你們認為今天會怎麼樣?   我的日程裡排了0800進行身體檢查,我說。我想大家都有份。   沒錯,哈里說。不過我的意思諸位應該都明白。你們覺得自己會開始返老治療嗎?今天我們將開始停止衰老嗎?   我們不知道是否會停止衰老,托馬斯說。只是假設而已,因為我們認為士兵都是年輕人。但是想想看。我們誰也沒真的見過殖民地的士兵。我們只是假設,而假設通常與實際天差地別。   老兵有什麼價值?艾倫問。要是他們要我這個德性上戰場,我不知道能對誰有什麼好處。我的脊背不好。昨天從豆杆轎箱走到登機口險些要了我的老命。背了包拿著槍急行軍二十英里?想也別想。   我認為我們顯然要接受一些修整,托馬斯說。不過這和返老還童不是一回事。我是個醫生,我對此略知一二。你可以讓機體工作得更好,發揮更強的功用,什麼年紀都行,但是每個年齡都有其特定的基準能力。比起小些的歲數來說,七十五歲的身體天生緩慢、無彈性和難以恢復。當然,它也能做些了不起的事情。不是吹牛,但是要知道在地球上我還經常去參加十公里賽跑。不到一個月之前還跑過。我比五十五歲的時候跑得還要快。   五十五歲的時候跑多快?我問。   好吧,其實是這樣的,托馬斯說。五十五歲的時候我是個肥子。要不是換了次心臟,我還不會上心照顧自己。重點是一個身體康健的七十五歲老傢伙不用返老還童也能做許多事情,但是體形一定要好。也許這支軍隊只需要這個。也許宇宙中的其他智慧種族都是些軟腳蟹。想想看,雖然古怪但是也說得通為什麼需要老兵,因為年輕人對於社會來說更有用。我們有一整個人生去過,而我們則是完全可以被犧牲掉的。   因此,也許我們仍然會是老人,只是真的真的很健康,哈里說。   我就是這個意思,托馬斯說。   好吧,別這個意思了。你讓我很鬱悶,哈里說。   如果你把水果杯給我,我就閉嘴,托馬斯說。   就算我們變成身體康健的七十五歲老傢伙,如你所說,蘇珊說,我們依然會繼續衰老。五年後,我們就是身體康健的八十歲老傢伙了。我們作為士兵應該是存在使用上限的。   托馬斯聳聳肩。我們的服役時間是兩年。也許他們只需讓我們健康兩年。七十五和七十七之間的差別比七十五和八十之間的差別小。比七十七和八十之間的差別也小。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加入。兩年之後,他們用新新兵代替我們就行了。   服役時間上限十年,我說。契約裡咬文嚼字地說了。我覺得這說明他們擁有能讓我們工作那麼長時間的技術。   他們還搜集了我們的DNA存檔,哈里說。也許他們克隆器官或者別的什麼。   沒錯,托馬斯承認道。不過從克隆的軀體上把所有的器官、骨頭、肌肉還有神經移植過來要費很大工夫。他們還得對付我們的腦子,那沒法移植。   托馬斯看看周圍,發現自己掃了全桌人的興。我沒有說我們不會返老還童,他說。在船上的所見所聞讓我知道殖民地統一體擁有比地球發達許多的技術。不過作為一名醫生來說,我沒法說出他們怎麼能如我們想像的那般戲劇性地逆轉衰老進程。   熵是個婊子,艾倫說。物理理論歸根結底就這句。   無論如何,有一個證據能說明他們將改良我們,我說。   別賣關子,哈里說。湯姆那個全宇宙最老軍團的理論快讓我倒胃口了。   就在你面前,我說。如果他們沒法修好我們的軀體,就不會把這些足以在一個月內將我們斬殺殆盡的食物給我們吃。   這倒是實話,蘇珊說。這話說得非常在理,約翰。我已經覺得好些了。   多謝誇獎,我說。基於這個證據,我對於殖民地防衛軍能夠治療所有的病痛很有信心,現在我要去再吃一輪了。   幫我帶些薄煎餅回來,托馬斯說。   嘿,里昂,我說,推推那陀肉山。起來。睡覺時間結束了。你在八點鐘還有預約。   里昂躺在床上,紋絲不動。我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彎腰去用力推他。然後注意到他的嘴唇是藍色的。   喔,操他媽的,我想,用力搖晃他。沒有反應。我拉起他的軀幹,把他拽到地板上。那是沒有生命的重量。   我抓過PDA呼叫醫療救助。接著我跪在他身邊,朝他口中吹氣,泵擊他的胸膛,直到兩個殖民地醫療人員到來,將我從他身邊推開。   這時候,開著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個小小的人群;我看見潔希,伸手把她拉進來。她看見里昂躺在地板上,她用手遮住了嘴巴。我輕輕地抱住她。   他怎麼樣?我問一位殖民地人員,他正在PDA上操作。   死了,他說。死了大約一個小時。看起來是心臟病發作。他放下PDA,站起來,朝里昂看看。可憐的傢伙。都到這裡了才散架。   亡靈兵團的最後志願兵,另外一名殖民地人員說。   我惡狠狠地盯著他。我覺得在這個時候說笑話是非常沒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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