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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故人風雨 嚴沁 11560 2023-02-04
  早晨,當大家都去醫院看望高寧時,嘉宜獨自沉默著匆匆去上班,母親也沒有叫她一起去,她自己也明白,她是不便更不該去的!   高寧可以說是為了她才弄成這個樣子的,她那麼內疚,怕一輩子也消除不了,只是她永遠想不到,外表可以說冷漠堅強的他,感情上為什麼這麼脆弱?   嘉宜的結婚似乎令他完全崩潰了,如果當初她知道他會這樣,她可能不會毅然的和葉堅結婚吧?而且葉堅   她輕輕嘆一口氣,她和葉堅的婚姻是對是錯?誰能告訴她?   電子計算機上的數目在閃,閃得她頭昏眼花,完全沒有工作情緒。她不去醫院,是不是過於殘忍?高寧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子,她她眼圈兒紅了,她真是沒辦法再工作下去,她是人,不是機器,她論如何,總該去看看高寧。

  她向經理請了半天事假,匆匆忙忙的離開公司。   站在館前路的行人道上,她楞楞的想了一陣,總不能這麼空手去看病。買一點食物?不,高寧大概還不能亂吃東西,他的胃現在一定弱得受不了任何刺激。   那麼買一束花吧!   她走到不遠的沅陵街,幾家花店都賣玫瑰、劍蘭、康乃馨,這些花太俗,太普通了,她要買一束能表達歉意的花。歉意然後,她看見幾朵清新的百合,就是教堂裏常用的那種,她立刻就買了下來。   然後,她趕到仁愛路的宏恩醫院。   上了樓,找到高寧的病房,站在門邊她又退縮了,她就這麼進去?高寧高寧會不會原諒她?會不會恨她?會不會令她難堪?她哎該讓嘉倫陪她來的,有一個人在身邊,心裏不會這麼緊張。

  一個護士經過,很意外的看著她。   看那一個病人?護士問。   高寧,昨晚進來的!嘉宜急忙說。   哦!護士推開門向裏面張望一下。   又縮回來,高先生睡著了。   我站一站就走,我不吵醒他,她如釋重負,睡著了,那豈不正好,她目的是看看他,他最好不知道,最好沒見到她。   我插好花就離開。   護士淡淡一笑,轉身去了。   那護士的神情,分明把她當成高寧的女朋友,女朋友就女朋友吧,她只放下花,站一站就離開。   高寧住的是二等雙人房,但很幸運的,另一張病床上沒有人,他躺在靠窗的那張床上,經過一夜休息、急救,他看來恢復了不少,只是頭髮凌亂,鬍鬚很青,很瘦,很憔悴,臉色是怪異的青白。

  嘉宜含著淚悄悄的走進去。   把花先插進空著的花瓶裏,就站在床前沉默的凝視著他。   他的眼睛緊緊的閉著,眉心也微蹙,睡夢中他仍然放不下什麼似的。那樣強壯,那樣生龍活虎的男孩子,竟折磨成這樣,那張似雕刻過的漂亮臉孔,也帶著一絲令人心軟的無奈。   嘉宜的淚水奪眶而出,無聲無息的汩汩流著,是她辜負了他,是她背棄了他,然而上帝知道,她是無可奈何,無可選擇。   她的心中難道不是同樣痛苦?   再站一陣,她知道自己應該走了,她怕高寧隨時會醒過來,那就會窘迫得不知怎麼樣才好了。但是這麼走似乎又好不放心,高寧做了一次這樣傻事難保他不做第二次,她該怎麼勸勸他、幫幫他?   打開皮包,拿出紙筆,她胡亂的寫上幾個字。我情願你報復在我的身上,請勿再這麼折磨自己!

  匆匆忙忙把那字條用花朵壓著,轉身悄悄的退出去。   她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好起來,也總有一天會忘掉她,忘掉他們之間的那段情,他會愛上另一個更好的女孩子,她誠心的祈求著,讓那一天快些來到吧!   她走出病房,並輕輕關上了門。   當房門輕輕關上時,病床上的高寧了變化,他微微移動了一下身體,緊閉著的眼角滴下一串水珠。   他並沒有真正睡著,當那護士開門看他時他已醒了,他也聽見門外護士和嘉宜的對話,她終於來了。   他以為她會狠下心腸,不會來看他,她不是能夠狠下心腸結婚嗎?早上大家都來看他,唯獨缺少了嘉宜,他的心已變成一片灰燼,她不肯來看他,甚至沒有一句話,她真是狠心!   當他知道她已站在門外時,他慌亂了,她來得太突然,他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面對她。他心裏是恨的,恨自己也恨她,但他仍在愛,他矛盾極了,痛苦極了,他只有拚命的麻醉自己,折磨自己,他甚至想到死,死了之後豈不一了百了?她她門進來,他只能閉上眼睛,緊緊閉上眼睛。他不敢偷看,雖然他是那麼渴望看著她站在床前的模樣,可是他不敢睜開眼睛,他不知道面對面時將發生什麼事一定會發生的,那可能炸得他們四分五裂,粉身碎骨,他不擔心自己,真的,現在他和死有什麼分別?他擔心的是她,她已是葉堅的太太!

  似乎好久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她站在床前做什麼?她一定在流淚了,他清楚的感覺到,他也聽見她輕輕在吸鼻子,他也似乎聞到眼淚濕濕的味道,嘉宜在哭了然後,有些紙的聲音,有寫字的聲音,然後她就離開了。高寧長長透一口氣,任那忍得太久太久的淚水沿著眼角流下來。他內心是善良的,而且他仍然愛她,他無法做出傷害她的報復行為,他只能傷害自己!   他靜靜的流了一陣眼淚,似乎,內心已平復下來,他才慢慢睜開眼睛。   病房中只有他一個人,剛才可是幻覺?嘉宜可是真正來過?忽然,他看見花瓶裏的幾朵百合花,心中一陣難以抑止的顫動,他努力撐持著坐起來,嘉宜真的來了,她還帶來了教堂裏愛用的百合花,只有她會想到百合花,只有她啊!她真的來過!他伸手去輕觸花朵,就看見了那張壓在花瓶下面的小紙條。

  我情願你報復在我身上,請勿再這麼折磨自己!   沒有稱呼,沒有署名,是她,肯定是她寫的,紙條上還有微微的溫暖,那是屬於她的,但是請勿再這麼折磨自己!嘉宜,嘉宜,妳可知道,如果不折磨自己,不傷害自己,他會發瘋,他會發狂,他會死情願報復在她身上他怎麼忍心傷害她一絲一毫?他們倆竟不約而同有著同一樣的心意,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對方受折磨,上帝,事情怎麼是這樣呢?天下的愛情都是這麼痛苦、這麼不順利的?   他把小紙條握在掌心,似乎握住了嘉宜柔柔細緻的手,他們有相同的心意,他們都在愛,是吧!她還是愛著他的,他開始明白並相信。   忽然之間,他想起一件事,整個人猛然從床上翻滾,他吊著的鹽水、葡萄糖剛剛拿開,他依然軟弱,他支持不住自己的身體,跌落地上,他也不理會身上的疼痛,連撲帶爬的撲向窗邊,窗前樓下是醫院大門,他該可以看見離去的嘉宜,是不是?上帝不會那麼狠心的

  他看見了她,是她!他看見了她,她穿著白色衣裙,一如花瓶中的百合,她慢慢走出醫院,走在人行道上,太陽在她四周幻起一道光華,她看來竟是模模糊糊的不真實唉!她原本就不屬於他!   突然,她站住了腳,怎麼?她還想回轉?不不是,她抬起頭來,朝著他病房這方向望過來。他下意識的一驚,退後兩步,他不能讓她知道剛才他是醒的,剛才他已知道她來,他真的不能讓她知道!   過了一陣,再向窗下望去,她已失去蹤跡,她走了,她再也不會回頭了!只不過這一次她留下了一些東西,他手心緊握的紙條、花瓶裏的百合、還有他知道,她仍然是愛他的!   這就夠了,是不是?他不能再執迷不悟,他不能再固執下去而造成三個人的終身遺憾,他是個男孩子,他一向能拿得起放得下,為什麼這次不能?

  嘉宜已是葉堅的太太,如果她幸福,為什麼不放過她,也放過自己?愛也可以只是給予和成全,或者成全她吧,為什麼不呢?他愛她!   退回床上,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這會是最正確的決定,最正確的方向,至少目前是這樣。   手心的紙條鼓勵了他,因為那是實實在在的,他不會再折磨自己!      嘉宜從醫院出來,太陽耀花了她的眼睛,剛才在冷氣中已收斂的汗爭先恐後搶著出來,全身黏黏的很不好受。   走在人行道上,忽然覺得醫院樓上窗口有人在看她。   她停下腳步抬起頭來,誰看她?高寧分明睡著了,根本不知道她來過,但那方向,那高度似乎是高寧的病房,她只看見窗前人影一閃,什麼都沒有了!   剛才是有人在上面嗎?高寧嗎?她搖搖頭,是或不是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去看過他,已可以面對自己的內疚,她不是殘酷的人,她有感情,只是她已是葉堅的太太。

  收回向上看的視線再往前走,太陽底下她以為看花了眼睛,可能嗎?站在那兒,神色木然陰冷的是葉堅?他不是去了台中?他不是今夜才回來?   怔一怔神,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加快跳動,是葉堅,他不在台中,他就站在她面前,他的神色怎麼那樣難看?冷得像噩夢中的女巫。   葉堅。她走向他。   她是坦然的,問心無愧的,發生了這樣的事,她來看看高寧並不是過份的事情,你提早回來了嗎?   他似笑非笑的扯一下嘴角,即使這麼大的太陽,他仍給人陰冷的感覺。   我知道妳一定會在這裏!他說,語氣很特別,有些幸災樂禍,又似乎胸有成竹。   高寧的事你知道了吧?嘉宜故作不覺察他的怪異,她的語氣很平淡。總該去看看他,正好他卻睡著了!

  是嗎?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我以為妳早上會跟嘉倫他們一起去!   我沒有請假!她一怔,為什麼這麼說?他可是另有含意、另有所指?   當然,當然!他還是站在那兒,火紅的太陽對他全無作用似的。人多也不方便!   嘉宜皺起眉頭,她總算聽出了苗頭。   什麼意思?她沉下臉,你以為我故意不跟他們一起來的?   哎!別誤會,我沒這麼說!他冷冷一笑,當然,妳還得去買花!   嘉宜心中一動,開始懷疑,是不是葉堅根本沒去過台中?是不是葉堅昨夜到現在一直在旁邊偷偷的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是不是葉堅根本不信任她?是不是葉堅別有用心?   你也看見我買花?她忍不住挺挺腰,你還看見什麼?不必冷言冷語,你可以說出來。   我沒看見什麼了,他還是那種陰冷的笑容。我又沒進病房,怎麼看得見什麼?   你什麼意思?她的聲音都抖起來,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的,是不是?   我為什麼要跟妳過不去?他慢條斯理的。無論如何我不會忘記,妳是我太太!   是你太太你就能胡言亂語,不信任兼不尊重?她的聲音提高了。   別激動,嘉宜。他又笑起來,我一直很信任妳,也絕對尊重妳,甚至不過問妳買花去看以前的情人,我做得不對嗎?嗯?   葉堅,你她的心也冷了,他看來是預謀著一切的,是不是?他看來完全沒有忘懷婚前的一段插曲,他看來是報復。我現在明白了,你一直沒有諒解高寧的事,你報復!   嘉宜,千萬別亂說,他搖搖頭,我怎麼會報復呢?對自己的太太報復?   那你站在這兒做什麼?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她不放鬆的,你明明去了台中怎麼又回來了?   妳實在對我有成見,嘉宜!他的眼光深沉,竟看不出真假,我不能關心妳嗎?   站在這兒鬼鬼祟祟的是關心?她得理不饒人,我只不過去醫院看一看他的病,會怎樣?   葉堅不置可否的笑一笑,突然轉了話題。他怎樣?沒問題了吧?他問。   誰?啊你說高寧?她呆怔一下,我不知道,他睡著了,想來大概沒有事!   很偉大,很令人感動,是不是?他像在諷刺,他為妳而這麼折磨自己,傷害自己!   誰?誰告訴你這些的?她驚訝兼意外。   一定要人告訴我?我自己不能知道?他那神色,真是看不出深淺。   但是你應該不在台北!她盯著他,你總不會是騙我出公差卻又留在家裏吧?   他竟是神色自若。   我是留在家裏!他說:如果不說出公差去台中,妳自然會留在家裏,但妳的心又回到妳父母的家,妳又擔心高寧的事,不如騙騙妳,讓妳好心安理得的回家住,我也不必留一個太太的軀殼在身邊!   你她皺皺眉,心漸漸變成冷的、硬的,葉堅原來城府如此之深,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說的是實話,是良心話!他認真起來,而且是絕對為妳好,為妳著想!這樣的為她好,為她著想,她怎麼接受呢?   那麼,我是不是該接受你的好意?她忍不住反擊,是不是應該感激一輩子?   那倒不必!他笑得好特別,無論如何,妳總得陪著我一輩子!   她呆住了,這是一句什麼話?她是他太太,自然該陪他、伴他一輩子,他用這種口吻、這種語氣說出來,是不是有著其他的含意?   好半天,她才能勉強自己的心定下來。你今天不必上班?她問。   妳呢?他不答反問。   我請了半天假,下午不必去!她點點頭說。   我要去台中,他從袋裏拿出一張飛機票揚一揚。三點鐘的飛機,明天才回來。   又給我一次機會回娘家?她嘲弄的笑了。讓我的軀殼和靈魂合而為一?   妳可以這麼講。他一點也不在意,事實上,妳跟我在一起,但妳的心並不在。   她變了臉,這話未免太嚴重。   你是什麼意思?她沉聲問。   沒有意思,是真話。他聳聳肩,妳自己明白。   我不明白,既然你一早就知道、就這麼想,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為什麼要娶一個沒有心的太太?她問。   妳原就是我未婚妻!他這點理由十分牽強。   你的意思是為了履行義務才娶我?她反感湧上來,語氣也變得更冷了。   不能這麼說,他想一想,妳是第一個得到我感情的女孩子,我該娶妳。   嘉宜搖搖頭,對葉堅,她可以說是越來越不了解,越來越沒有把握,也有些害怕起來。   葉堅看來已不是以前的葉堅!   再曬我會昏倒,我要回家。她硬硬的。   我送妳回去!他立刻說,倒是很體貼,反正飛機要三點鐘起飛。   我是回娘家!她望著他。   當然,我明白,我送妳回娘家!他笑。晚上或者你們還可以一起來看高寧。   嘉宜看他一眼,不再說話。   她明白一件事,他心中的誤會或者說成見已深,他要怎麼想,她是無能為力的,唯一的方法是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   他們站在那兒等計程車,街角上慢慢走出一個人來,一個似乎已來了很久,似乎聽見他們說話的人。   嘉倫,他是明白一切,了解一切的,是不是?而且他是個很聰明的冷眼旁觀者。   姐姐,姐夫!他打招呼,他的神情也很怪。   看見他,葉堅就開始不自然了,男性的直覺使他知道,嘉倫對他不只有成見,而且有敵意。   嘉倫,你也來了。嘉宜很高興,她一直喜歡這正直又善良的唯一弟弟。   來了很久,看見妳從醫院出來。嘉倫看葉堅一眼。   沒有看見我?我站在這兒更久!葉堅自己先發制人。   看見!嘉倫淡淡的笑。你跟著姐姐來的,不過我以為認錯了人,姐姐說你昨天去了台中。   改期今天下午去!在嘉倫面前,葉堅說話很收斂。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去看看表哥?嘉倫問。   我怕不方便,也怕嘉宜誤會。葉堅笑了,神色十分不自然。   你不進去,誤會可能更大!嘉倫是直腸直肚。   我想嘉宜明白,我已解釋清楚了。葉堅說。   一輛計程車停在面前,他們相繼上車,嘉倫在前座。   姐姐,妳真的不誤會?嘉倫最關心的是姐姐,因為他了解姐姐的苦心與委屈。   我明白一切,十分明白!嘉宜的語氣特別。   嘉倫轉頭看她一眼,又看葉堅一眼,終於不再出聲。無論如何,對方是姐夫,他也不能太過份。   那就行了!他說。   汽車直駛回家,車廂中的三個人都沉默,直到下車的時候。   我不下車了,葉堅說,我回吳興街的家拿隨身行李,明天回來,給你們帶太陽餅。   揮揮手,他去了。嘉宜看嘉倫一眼,心情突然沉重起來,她的婚姻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平穩、順利的。      高寧在醫院住了四天,當嘉倫和嘉穎再去看他時,他已悄然出院了。   他們再趕到他通化街的房子,發覺已退了租,再去部隊,接見他們的卻只是李振邦。高寧已於昨天下午遠赴金門前線,是他自己請求調去的。行前沒說過任何話,沒留下一個字,他就那麼沉默的離開了。   離開台北該是他最好的選擇,是不是?高寧也許是清醒了,看透了,但願此去他能開始另一種全然不同的新生活。   嘉倫很為高寧慶幸,一個人要走出牛角尖是那麼困難的,尤其像高寧那麼固執、頑強的個性。他一直喜歡和敬佩高寧這表哥的,他希望高寧以後能找到幸福。   嘉穎卻更沉默了。她本來的脾氣就古怪,這麼一來誰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打什麼主意。嘉宜是在辦公室接到嘉倫的電話,她只能歉然的嘆息,和無聲的祝福,這件事上她實在不能再說什麼。   無論如何,這件事總算結束了,是嗎?結束。   下班回家,葉堅竟比她還早到,這是意外的情形,不過,他是冷漠的,嘉宜也不說高寧的事。屬於他們的生活總是這麼一成不變,像機器操作一般的冰冷、規律。吃完晚飯,葉堅又在沙發一角開始他長時間的看報紙,嘉宜打開了沒有人要看的電視,她希望有一點聲音,否則她怕會發狂。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嘉宜去開門時看見葉堅意外的眼光,是誰呢?會在這個時候來這又遠又僻靜的地區。   啊嘉穎!門開處,看見了神色奇異的妹妹。妳一個人來嗎?   嘉穎點點頭,逕自進來。姐夫!她看一眼葉堅,不很熱烈。   哦們有事要談吧?葉堅站起來,不只冷淡而且顯得不耐煩。我去臥室,嘉穎,妳請坐!   嘉宜沉默著注視他回房,並關上房門,他們夫婦之間似乎根本沒有話說。   我這兒太僻靜,下次要叫嘉倫陪妳來。嘉宜關心的坐在妹妹的旁邊。   對嘉穎,她顯得很親切,溫柔得多了。   是!嘉穎竟是很柔順。葉堅不高興我來?   嘉宜臉上有著輕微的變化,然後冷笑一聲。   他總是這樣,別管他!她說。   嘉穎皺著眉,姐姐才結婚三個多月啊,怎麼就變成這麼冷淡,她過的是怎樣的家庭生活,怎樣的婚姻生活?別管他,這個他,是她丈夫啊!   表哥走了!嘉穎說。   是,我知道,嘉宜完全沒有反應,去金門他也許是件好事。   姐姐,我只是想告訴妳,我很後悔。嘉穎垂下頭,一滴淚水在她的膝頭,我做錯了!   不,嘉穎嘉宜抓住她的手,這個倔強、任性的妹妹竟會認錯、道歉,這不能怪妳的,妳千萬不要這麼想,無論如何事情都過去了!   其實我早就後悔了,嘉穎靜靜的流淚,緩緩的訴說,像一條哀傷的小溪流水。我實在不該那麼任性,那麼蠻不講理的破壞一切,我幾乎毀了表哥,我幾乎毀了妳,我自己又有什麼好處?我真的早就後悔了,我只是不敢講出來。   我明白,我明白!嘉宜眼睛也紅了。嘉宜,妳兇惡、蠻不講理只是外表,妳的內心比誰都善良,我真的明白,我怎能不明白自己的妹妹呢?   但是妳為什麼不怪我?不罵我?嘉穎不肯原諒自己。表哥也是,我看見他那樣子我真的想去死掉,這完全是我造成的。   妳錯了,是他自暴自棄,嘉宜只能這麼安慰妹妹,他已是那麼大的人了。   不,我是罪魁禍首,嘉穎搖頭,爸爸、媽媽、哥哥都沒有說什麼,我看得出,他們心裏都認為我不對,姐姐,我的心實在很壞!   不,相信我,就算不是妳我也預備在八月和葉堅結婚,這是不會改變的!嘉宜深深吸一口氣,她寧願自己委屈些,她不要妹妹心中永遠不安。   嘉穎吸吸鼻子,抬起頭。妳真的預備和姐夫結婚?她怔怔的問。   真的!嘉宜肯定的點頭,我和高寧並不適合!   但是他愛妳,我知道妳也愛他!嘉穎說。   嘉宜臉色微變,迅速的回頭望一望臥室那緊閉的門扉,葉堅,她的丈夫在裏面。   婚姻不是只有一種因素,她不安的。嘉穎,我們不要談這件事了。   我今夜來只是為了這件事。嘉穎的聲音很低、很頹喪,姐姐,妳快樂嗎?我是指結婚之後!   很好啊!嘉宜吃了一驚,難道妹妹已經看出了她和葉堅之間的不妥嗎?為什麼這樣問?   當我走進這屋子時,我覺得冷寂,不像一個家,尤其是新婚夫妻的家,嘉穎坦白的。姐夫態度很怪,和以前完全不同!   妳麼看得出來的?嘉宜反問,她無異是承認了。   從你們結婚那天,表哥來到,姐夫明明在新娘房門外看著一切的發生卻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走開,嘉穎其實是很仔細的,以後還有許多的事,不單是我,哥哥也看得出妳和姐夫有些不對。   沒有的事,你們敏感,嘉宜蒼白著臉,口裏直冒苦水。   嘉穎望著她半晌,終於說:希望是我們敏感,我們都希望妳幸福。   葉堅是個好丈夫,我會幸福的。嘉宜勉強的笑著。我和他已經有那麼多年的感情,我有信心。   那就好,嘉穎看看錶,我回去了,媽媽不知道我來這兒!   我送妳出去!嘉宜說。   走出門外,走下樓梯,嘉穎站定在燈光見不到的暗處。姐,妳不要︱太委屈自己!她說。   嘉宜呆住了,委屈這兩個字嗎?誰想要委屈自己呢?有時候很多事是無可奈何的!   我明白!她說   走了一小段路,遇到一輛空計程車。   無論如何有工作,妳還可以回家!嘉穎說完就跳上車。我們全體都支持妳!   嘉穎!嘉宜叫,計程車疾駛而去。   全家都支持她全家都知道她的不快樂。   嘉宜慢慢走回家,走上樓,打開大門,很意外的,葉堅已從臥室出來,通常的日子裏,這時候他已經應該上床睡覺了。   嘉宜已經習慣了冷漠,習慣了不出聲,她只看葉堅一眼,過去關上電視機,預備去洗澡。   嘉穎走了?葉堅問得無聊。   你看見她不在,當然是走了!嘉宜沒有笑容。   火藥味很重!葉堅淡淡的,她來做什麼?   聊天。她隨口說。   聊高寧不辭而別?他還是笑。   嘉宜站定在那兒,葉堅若是挑起戰火,她沒有理由不應戰,葉堅最近的言行實在很過份。   你是什麼意思?她沉著聲音。   隨便說說,妳以為我有什麼意思?他反問。   你自己心裏明白。她望著他。   葉堅搖搖頭,很特別的笑起來。   近來妳很不友善!他說。   嘉宜心中的怒火直往上衝,這是叫惡人先告狀。   你要我怎麼友善法?她用他的語氣。   沒有,沒有,他笑,妳高興怎麼都行,我這個人最民主,我尊重妳的意願!   說得很冠冕堂皇。她冷笑。   葉堅搖搖頭,再搖搖頭。   我想,就算我再努力也怕沒有用,是不是?他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皺眉。   妳雖然和我結婚,妳的心並不在這裏!他說。眼中有一抹幽幽的、冷冷的光芒,陌生而又可怕。   你不能含血噴人!她忍無可忍的。你想說什麼,你有什麼不滿,說吧,全說出來吧,我不在乎!   事實上,我的不滿妳在乎嗎?他盯著她看。   嘉宜的心很冷,葉堅的心中早已有了成見,早已認定嘉宜對不起他,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也多餘。只是她從來不知道他是這麼一個人,否則就算真和嘉穎決裂,就算一輩子不結婚,也不會毅然嫁給他。   那麼,我的任何解釋你相信嗎?她反問。   他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   妳要明白一件事,嘉宜,他慢條斯理的說:高寧今天的下場,並不是我葉堅害的!   也沒有人怪你。她說。   但妳分明將所有的不滿都發洩在我身上!他說。   我有什麼不滿?嘉宜冷冷的問,我為什麼要不滿?老實說,我已經習慣這屋子裏的冰冷,我根本不在乎!   哦他拖長了聲音,妳這麼說是我虧待了妳,是不是?   無所謂虧不虧待,各人心裏明白,嘉宜的聲音哽住了,她是有說不出的委屈。   是!我明白了!葉堅點點頭,他真明白嗎?他又明白了些什麼呢?我根本對不起他!   不必諷言諷語,不必單單打打,嘉宜眼圈兒紅了。我們都不是小孩子。   我是在說真話,妳為什麼認為諷刺,單打呢?他嘆一口氣,做人真不容易!   其實根本不需要怎麼做人,也不必裝模作樣。嘉宜說:拿出一點真誠來,我會很感激你!   妳是說我沒有真誠?他驚訝的,怎麼老實的葉堅也這麼會做戲呢?人是很可怕的!   你能否認始終在防範我嗎?她嚷起來,你騙我出公差,然後監視我、跟縱我,你故意說去工地,讓我回娘家,你又大驚小怪的趕來,問我為什麼不回來,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你根本不當我是太太!   有一剎那的沉默,然後他說:   妳為什麼突然又肯嫁給我的?   我們本來就預備結婚!她呆怔一下,怎麼全然不是她印象中的葉堅呢?   妳不答應!他盯著他,妳根本不想結婚的,我不知道是什麼令妳改變主意,直到剛才嘉穎來,原來妳肯嫁給我是因為嘉穎!   她漠然的望著他,一個這樣多疑的丈夫,一段這樣冰冷的婚姻,真是悲哀。什麼時候你學會偷聽?她問。   對於自己可能受到的傷害,我不能不提高警覺!他毫不在乎的說。   誰要傷害你?她氣壞了,他的心眼兒竟是這麼小?   葉堅不出聲,只是冷笑望著她。   你認為我嫁給你是逼不得已?你認為我嫁給你是利用你?嘉宜對他已不再存任何希望。我做夢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你有這樣的心,我   怎麼樣?後悔?他笑起來。   你全無人性,全無良心。她臉色蒼白。   看來結婚以後她所努力的全無效果,她白費了力,自始至終葉堅不信任她。   妳可以隨便罵,但是,我沒有背叛過妳。他冷冷的說:是誰先對不起誰?   很好,你終於承認了,很好,她氣極反笑,你不能忘懷高寧的事,你根本不能諒解一切,你   我被利用了,妳還認為理所當然?   他盯著她看,那眼光令人忍不住後退。   我沒有利用你,我不是那種人!她哭了。事情怎麼會弄成這樣呢?   做錯事的人誰會承認?如不是高寧,誰又知道美麗純潔的文嘉宜,會朝秦暮楚?他尖銳的。   那又為什麼要娶我?她忍無可忍的。   妳一定要知道?他陰森的笑了。   你說,你說!她氣得全身發抖。   好,好!妳聽著,他冷哼一聲。是誰破壞了我的幸福,我也同樣的要破壞誰的幸福!   報復!葉堅竟是報復!高寧說報復,他卻只會傷自己,因為他心中有愛。   葉堅一直微笑,卻卻上帝,人類怎麼是這樣難以了解?難以捉摸?人性如此卑劣?   我明白了!她說得很生硬,我完全明白了!   很好!他站起來往房裏走,妳能明白實在很好,我一直在考慮,該怎麼樣讓妳明白,現在很好。   別走,葉堅!她冷硬的聲音拖住他。既然這樣,你什麼打算?   打算?他笑起來,我們才剛結婚,是不是?最好能一年內有個孩子!嘉宜眼前一黑,跌坐沙發上,等她睜開眼睛,葉堅已回到房裏並關上門。這可是葉堅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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