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第三個女人

第9章 八、幻影之女

第三個女人 夏樹靜子 7959 2023-02-05
    1   千載難逢的時機來臨了。   三月四日星期五,全國境內皆籠罩在一股寒流之中,彷彿嚴冬折返前晚撥通箱根電信局的一七七氣象查詢台,詢問當地四日的天氣預報為陰.偶小雪。   三月三日至五日,J大連續三天舉行入學考試,學校停課,助教們出動監考,研究室副教授、教授,等於全體休假。   大湖搭上前一天即預購好機票的飛機,於四日上午偷偷飛往東京。對太太志保子表示要繼續調查國內河川污染的情形,必須到築後川流域勘察。   從東京換搭新幹線至小田原,再和上次一樣改乘最不引人注意的巴士來到湖尾。   抵達永原翠家附近時已過下午三點。從福岡出發到這裡,也和上回一樣花費了五小時左右。距離雖遠,思及可確保史子與自己的安全,仍是相當值得。

  因為今晚並不準備留在箱根,也就省去了住宿的考慮。應儘量縮短停留當地的時間,作案後立即自現場調頭飛往東京才是上策。   廣大斜坡上的別墅區,似乎比大湖印象中的更為陰鬱、寧靜。天空佈滿厚沉沉的灰雲,時而有雪片飄落下來。夕陽西下,天色漸呈昏暗,寒風刺骨,山上的空氣凍結住了一般,四周靜無聲息。   再確認一次翠的住家,大湖繞到枸橘樹籬外側,查看後山的情況。   較高的丘陵地上,疏落有致地並列著一排排茂盛的雜木。翠家後門,正好有一條石階路,呈梯狀直接通往斜坡上的丘陵。途中緩緩彎曲的路段,可看見兩、三幢獨門獨院的豪華住宅。   不論翠教授鋼琴的學生住在哪一幢,她都一定要行經這條唯一通路。

  從斜坡延伸至最高處的丘陵,叢生的雜樹包括杉、檜、櫻、白樺等常綠、落葉木。這片樹林雖稱不上茂密,卻仍具有相當程度的掩蔽作用。   尤其,在這種烏雲密佈的午後,樹與樹間,彷彿有一種沉重、混濁的白色液體在四處流動。使人視線容易混淆不清。   然而,若從下面的汽車公路仰望上方?   大湖不放心地走下斜坡,作實地觀察。   沿著湖畔開闢的汽車專用道,仰望丘陵地的中間路段,正好有一塊死角。略往前方,則另有一條較窄的私人道路,直達翠家門口。兩條車道,在寬處交會,於山路上盤旋。   所幸,今日車輛往來稀鬆,久久才有一部駛過。許是天氣使然,外出行人相當少。那麼,儘管車道某處可以望見上面動靜,也沒有什麼值得憂慮了。畢竟,被人自車內探頭發現的或然率相當低。

  查看腕錶,已經三點四十分。   他隱藏站立在與翠家正前方樹籬、私道反方向的樹影中。   此處可以清楚看見她走出後門,步上梯狀石階,乃至山丘陵線,泛白湖水都可盡收眼底。桃源崗設有一處空中纜車站,從這裡,正好看見一輛小小的纜車,逕自搖搖晃晃。腳底生起陣陣寒意,裹在鞋內的腳趾頭,早已被凍得失去知覺。人彷彿正置身於非現實的情境中,心靈呈現真空,精神意志也不聽使喚,脫離肉身在空中飄盪大湖深信這種魂魄被攝走似的孤獨空虛感,並非出於行動前內心的緊張和恐懼。   此時,巴魯比村之夜無聲的黑暗,又回到潛意識中。史子曾像母親安慰無辜孩子般的對自己說,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即使什麼也不說。   啊!真想再見那女人一面!

  自己生存在這世間,各種世俗利益相加的總和,也比不上與史子重逢的一刻有價值。   無論如何,得先代她達成任務。否則,恐怕再找不到第二條通往重逢的路。畢竟,史子也曾以驚人的膽量和勇氣,完成那一夜沉默的約定。大湖相信,史子正等待著他,為彼此重逢,付出另一半代價。   眼前又出現吉見教授微凸的眼珠與厚唇,那充滿庸俗肉慾的對權力與金錢貪得無饜的神氣,終於永遠從他視線中消失都得感謝史子!他那無視肝癌病童的冷酷表情,意圖將自己驅逐到阿拉斯加的陰險笑容   這世間確有不容寬恕之人存在!   是的。對於史子來說,這個不容寬恕之人,正是永原翠!   史子毒殺吉見時,一定暗暗將吉見當作翠。   現在,自己只消把翠視為吉見!

  想到即將手刃翠,雖然並不後悔在沉默中與史子訂下交換殺人的契約,卻因與當初設想為維護社會正義,不惜與吉見同歸於盡的英雄式犧牲截然不同,而打內心生出一種鄙陋的感覺。   仍願相信,內心深處有另一個真實的自我,正在努力超越世俗的一切,追求無盡的永恆是那詩人一般的靈魂在引導自己,支持自己採取唯一通向永恆的行動!   人一生中,能有幾次機會觸摸到燦爛的永恆?面對這種機會,必須勇敢地,下定決心去追求。大湖絕不願至死仍在灰暗的塵埃中度過一生。   他決心伸出探向永恆的手。   史子,正是大湖的永恆。   在抓住它之前,必須勇敢地忍受孤獨。   史子的幻影更正確地說,是她的形象籠罩大湖內心時,孤獨感霎時化作充滿淚水的寂寥。不過,有決心和勇氣支撐著他,相信尚不致潰決。

  於是,他又恢復了緊張的知覺,開始戒備起來。   樹籬前的白色鐵柵門已經打開,出現了一名穿著黑色連帽斗篷的女人。   她的身材高䠷,體態粗中帶細。斗篷內穿了一襲玫瑰色褲袋,腳蹬帥氣的黑色馬靴。戴了玫瑰色毛線手套的手,從斗篷兩邊口袋中露出來,一本未經包裝的樂譜,被她緊緊地抱在胸前。   女人轉身關上後門,帽子裡露出顴骨微凸的翠的側臉。翠仰望了一下天空,以雙手將樂譜壓在胸口的姿勢,開始向前走。   大湖下意識又瞄了一眼腕錶,四點零二分。   夜幕逐漸低垂,雪花片片飄落在她黑色連帽的斗篷上。   大湖足履跨出三步,探頭俯視下方車道。冷清清的柏油路上,無車也無人。   翠腳上的馬靴,正一步步踩在粗糙不平的石階上。不久,已行至斜坡三分之一的路上。

  自己刻正站在山丘約二分之一的中途,等會兒翠路過時,應先和她打招呼,再藉口將她引誘到後面的樹叢啊!對不起,剛剛我在樹叢那邊發現一堆散落的郵件,心想可能是附近頑童惡作劇的結果;說不定也有府上信件,我帶妳過去看看。   這是今天在新幹線上,從報紙讀到一段類似報導所引發的靈感。十之八、九,翠會上鉤的。憑他身穿整潔的深藍色大衣,佩戴玳瑁鏡架的平光眼鏡,一副紳士模樣,翠會不疑有他吧!屆時,他就走到她身後,掏出準備好了的尼龍絲襪,往她脖子上一套,拼命絞緊,相信翠連叫出聲的機會也沒有。   翠已走過面前,大湖心想,讓她超前幾步也好,然後,再用小跑步追上去。   一二三,就要接近翠了。突然,汽車專用道上傳來清楚卻不刺耳的喇叭聲。

  喇叭連按了幾聲。翠停下腳步,把臉朝向斜後方車道。   一部漂亮的黃色跑車。駕駛座旁的車窗已被搖下,年輕女人的臉和手探出窗口。   啊!大湖幾乎要窒息了,慌亂中想閃進樹叢,卻還是慢了一步。駕駛座上的女人,一定將二人身影都納入視線中了;此時再尋躲避,更會引起懷疑。索性佯裝路人,保持原姿站立一旁。   姊姊!   車內女人以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叫喊。   什麼事?   翠頗不耐地大聲回問對方。   剛剛小慶的媽媽打電話說小慶感冒、發燒,熱度還沒有退,今天不上課了!她說,因為忙著幫小慶量體溫,忘了提早告訴妳,臨時取消,感到很不好意思。   女人說話速度很快,但字字清晰,聽來很舒服。大湖想起上回從福岡打電話到永原翠家,初接聽的正是這種富有磁性的聲音。

  斜坡下方車道早早亮起了路燈。大湖可以清楚看見,女人具有和翠相近的古銅色皮膚,但骨架比較粗,五官分明,輪廓極深,接近西洋人臉孔。依直覺判斷,她應是梅崎定男口中翠的妹妹茜囉?   啊!這樣子   翠深呼吸、聳了一下肩。似乎非為課程取消感到失望,而因學生家長太慢通知害她白跑一趟,暗自不高興。   翠低聲抱怨一陣,便朝下方公路招招手。表示知道了。一轉頭,正好與大湖四目交接。大湖楞了一下,趕緊把臉別過去。適才印象,翠眼中絲毫沒有疑怪他的神色,就像撞見陌生人,一點也不詫異地與他擦身而過。   不久,大湖聽到茜搖上車窗,發動引擎的聲音;再到翠走進後門,關上鐵柵一切靜止後,他忽然全身虛脫般地起了一陣暈眩。獨自靠在斜坡一株不知名的樹上,人顯得疲軟、無助。

  翠身上散發出的山梔子香味,遺留在愈來愈形黑暗的冷空氣深處。     2   大湖於夜晚七點鐘飛抵東京,投宿在一家以前出差時住過的新橋附近的商業飯店中。   東京也因初春寒流來襲,入夜即飄起點點白雪,路上到處可見被鏟至角落的雪堆。   自飯店房間的窗口向外看,街道上閃爍的霓虹燈,正極富規則地,朝不見星辰的夜空,微微射出紅光。   正當接近翠時,茜突然開車出現。這樣無可奈何的偶然,表示自己運氣不佳。猜想,茜可能本來就要開車外出,之前正好接到學生家長的電話,急忙驅車告知。如此,又非偶然,是無法預防的意外事態吧!   記得,茜當時曾狐疑地注視了自己好一會兒。直到目送翠轉回家才安心地開車離去。難道,她已對姐姐身後的陌生人起疑,返家後,大概會告誡翠提高警覺吧?   原以為,今天在一切條件都對自己有利的情況下,絞殺翠根本輕而易舉遺憾之餘,也只有等待下一次機會。   在下山回程的計程車上,他不時想著準備行動前,躲在斜坡樹叢後面,四周的冷空氣混合了說不出的孤獨與寂寥,只有史子的幻影陪伴、支持著他。若非憑靠這一點,他一定會臨陣脫逃。   又一次在心底吶喊:真想再見史子一面!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這股純粹慾望更富價值?   是呀!純粹的慾望,史子不也是這麼說的嗎?   大湖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一種危險的誘惑。與其說誘惑,不如說是一種發自內心深切的願望與熾烈的情欲。相當遺憾呢!至今仍然沒有完成對方的約定。   除非,一切的一切都結束,並經過充分時間冷卻否則,史子必認為尚不宜出面與自己重逢?   他的理性,仍如以往,既想抑制欲望的誘惑,又不知不覺被感情的衝動強拉過去。內心的糾纏,常令他的心理狀態失卻平衡。   大湖百無聊賴地,枯坐在單人床上,不知經過多久,才感到體內一種空洞洞的飢餓感。打從中午,在新幹線餐車上用過簡餐,又在小田原月台,站著喝下一杯即溶咖啡,就未再進食。   他匆匆走到盥洗室洗了把臉,換件衣服,即搭電梯前往七樓餐廳。   商業飯店講求效率本位,剛點不久就送上來的薑汁調味牛排,吃在嘴裡,份外可口。佐以德國紅葡萄酒,更是別具風味。餐畢,他像充了一次電似的,從內心又湧現出無比勇氣相信,下回行動必可馬到成功!   氣象報告說,今年春天會來得比較晚;此次寒流過境,又有另一道寒流尾隨而至。如此,倒讓自己放心不少,日後,不怕找不到像今天這樣的天時與地利。下一次,不一定要選在星期五,可以考慮利用週二翠前往高爾夫球場的機會。或者,再想想別的辦法,藉口邀她出來?   雖然,一時未能決定方案,但只要想起翠家附近,那一片寂靜無人的荒野,就覺得機會無處不在。   此種成功在握的預感,暫時解除了他內心的痛苦。   心情寬裕之下,很自然地又被史子的幻影所吸引。   大湖好像想到什麼,從懷中掏出皮夾,把夾在裡頭的影印剪報取出來。那是前次在新宿區立圖書館影印的報紙縮印版的一部分。   兩年又四個月前發生的久米倫也瓦斯中毒事件報導,清楚記載了未亡人久米悠子的姓名、年齡與地址。他看完後,立刻去電二人當時所住的四谷一丁目公寓,結果正如他所擔心的接聽者告知,久米悠子早於案發後一個月即已搬離。至於遷往何處,全然不知。語氣中,多少有對當年命案的忌諱。   大湖曾不死心地按著地址,找到那幢陷落在四周蓋滿高樓大廈的二層樓建築物。斑駁、脫落的牆垣,依稀可見當年久米夫妻所過的一種並不富裕的生活。想像中,這對夫妻當是以澄靜的知性與堅定的愛情結合的吧!   他隨手把剪報塞入皮夾,放回原處;邊站立起來,解下圍巾,突然爆發一股衝動筆直奔向餐廳斜前方四周裝有透明玻璃的電話亭。   先查明加爾丹劇團號碼。再撥往久米倫也生前所屬劇團的編劇組辦公室中。   一名年輕男人的聲音響在耳際。雖已夜晚九點,依然精神抖擻,可見是相當富有朝氣的劇團。   大湖開門見山地詢問對方是否知道久米倫也未亡人居住的現址?   啊   對方感覺太突然的樣子,一時回答不出。隨即喃喃說道:   聽說久米太太是從四谷公寓搬回娘家附近居住,因為久未聯繫,所以請稍等一下好嗎?   像在詢問旁人,很快地又接過電話。   是這樣的,服裝組有一位團員和久米太太交情不錯,你再等等,我去叫她過來。   半晌,話筒內傳來唱歌一般優美的女聲。   找悠子女士嗎?她現住在北鐮倉,因為娘家就在那裡,不過並沒有和父母同住,自己在附近分租了一個房間。地址,你拿筆和紙記一下,我唸給你   年輕女孩非常熱心地將地址、電話告訴他,還怕他找不到,詳細說明搭乘橫須賀線到達車站後應該怎麼走。最後才忽然想起似的問大湖:   對不起!你是久米先生的朋友,還是?   哦,是的。因為長年旅居海外,甚至連兩年前發生的命案都不知道,回國不久聽說了想去慰問太太   含糊不清地回答,草草道過謝後,就將電話掛上。   走回原來座位,再次掏出皮夾,將抄有北鐮倉地址、電話的紙片,放在剪報上面、閤起,再滿意地將它塞入上衣暗袋中。輕拍幾下。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在加速跳動。     3   翌日,東京依然維持低溫,但雲層間偶爾也會不經意地射出幾道耀眼金光。太陽一露臉,嚴寒即稍稍收斂了點,總歸是三月,週遭飄散著一股早春的氣息。   大湖於上午十時左右結帳退房。從新橋搭乘橫須賀線,準備前往北鐮倉。   週末,回程的車廂卻很冷清。他以一種意外獲得輕鬆的心情,眺望車窗外如河流過的京濱工業區。   十一點半,抵達北鐮倉車站。   月台以簡單的木柵圍起,是非常樸素的鄉村小站。一片綠意中,點綴著幽靜的純日式房子。   鐵道斜前方,是通往圓覺寺的參謁道,兩旁植有高聳的杉樹林,沿著山路蔓延。   大湖混在人群中,穿過剪票口,朝向昨晚電話裡問來的路走去。由於此地空氣較東京澄淨,感覺上,天氣也較東京冷了許多。   找到做為大目標的木材店,隨即進入這一帶幽靜的森林木材區。   沿著長滿苔蘚的石牆與古老的泥土牆,走在鋪滿碎石的羊腸小徑上。大湖的步履,出奇的有規則。   當然,此地亦不乏現代化的住宅,但更多厚實的武士宅邸,與引人鄉愁的日本式木屋,令人觸目難忘。   一路上,大湖儘量保持像在電車上時的悠閒心情。   昨晚回房休息後,也曾想到撥電話給久米悠子,仔細考慮的結果,還是放棄了。真名、地址皆未透露的史子,對於大湖的詢問,必然不會輕率地承認。何況,那也只是自己猜想,史子是否就是久米悠子,也不能驟下論斷。畢竟,單憑聲音並不能作正確分辨。那一夜,史子沙啞的聲音,據她說是因為感冒,喉嚨疼痛,平常,她的聲音又是如何?   史子與悠子是否為同一人?這點必須小心求證,不能太性急。成瀨文子的失敗例子便是前車之鑑。   截至目前,據自己所作的思考與觀察,除開悠子,倒還不曾出現比她更接近史子的女人。   如其確為史子,相信一眼即可看出。約見文子那一次,內心之所以充滿疑惑,正因對方並非史子之故。   這種出於本能的自信,打那次走出夏特旅館,踩在巴魯比村經暴風雨洗禮過的鄉道上尋找鮫島史子身影以來,一直未曾動搖過。   是的,即使遠遠注視也可以認出。   現在,即將看到久米悠子,自己應該滿足。   或者,先確認悠子地址,改天再來造訪也行前回錯認文子為史子的經驗,使他變得謹慎起來。   史子曾經告訴自己,週二、五下午前往辦公室外,其餘時間都待在家裡,從事翻譯工作。他的希望,應該不會落空。   劇團女團員,將悠子居住的地方,描述得極為詳盡;因此,雖然進入阡陌縱橫的田野小路,也不致於迷失方向。   據說,久米悠子分租了坂谷家的一間廂房,一個人獨居。行過一排排連結的竹籬笆,終於在一個看似歷史悠久的冠木門門柱上,看到掛著坂谷二字的門牌。   門只輕輕靠攏,未被拴上。外觀雖顯老舊,卻相當寬大,可以想見昔日氣派。   推門而入,穿過前庭,直接行至廂房的盡頭。   這時,視野變得更寬闊,彷彿來到了草原。適才發現廂房與正堂之間,升起縷縷白煙,走近了更覺煙霧瀰漫,八成這附近有人在燒火。   大湖突然有種怕被人發現的緊張,開始保持距離,小心翼翼地沿著木柵邊行走。心想,萬一被這家主人看見了,迷途的藉口應該還說得通。   突然,一道視覺震撼,讓他全身僵直有如受到電擊。一名身著柿色和服、嬌小玲瓏的女人,出現在升起的小小火堆邊。大湖驚訝地凝視了好半晌;女人不久轉身走進廂房,並未發覺他。   他一邊聽著心臟在胸腔碰!碰!跳動,一邊張口結舌地呆立在當場。才回過神,又見女人從房內走出,一手提著裝垃圾的小木桶,一手拎著破舊的紙袋。緩緩走近火堆。   她一直低著頭。垂下的面龐,膚色極白,身材適中,一張娃娃臉透著高雅的氣質,揉合天真與成熟的女性容顏,令大湖深深著迷。   女人不疾不徐地把手上的東西,一件件丟入火堆中。然後,靜靜看著熾烈燃燒的熊熊火光。她的體型雖然嬌小,骨肉卻相當勻稱,穿著和服的腰桿挺得很直,令人隱約感覺到她內在的堅強。   大湖被她的立姿吸引住了,久立一旁,幾乎無法動彈。她未必和自己想像中的史子相同,甚至,可以說與潛意識中那名充滿現代感的史子迥異其趣。然則,此刻置身淡淡煙霧中的久米悠子,卻與印象中氣質高雅的史子不謀而合。如此看似不相稱卻又和諧的美,只有在真正的史子身上才找得到。   他的理性已接受此種本能的認知,一定不會錯吧?   (史子)   內心感動的波濤,不斷沖擊自己,如同海浪,拍打著岸礁。他在心底呼喚史子,一遍又一遍,理性卻不容許他發出聲音。此時此地在眼前現身的悠子(史子),如果貿然相認,是否將使她為那一夜的純粹與勇氣遭到毀損,而感到萬分痛苦?不!不能如此!情願自己暫時忍受煎熬,也不能令她產生矛盾與痛苦。   只是,想在暗中捎給史子訊息的欲望,卻像一群螞蟻在心口上爬行。他感到根本無法抑制。   於是,把手伸入大衣口袋,取出一本隨身攜帶的食品學會雜誌。當月號正是以兒童食品公害問題為特輯,此係他在寄放手提箱於車站時,臨時想到取出塞進大衣口袋中。   瞥見格子門開著,趁史子不注意,把雜誌封面朝下,放在上面的門框裡。相信,悠子看到後,只要她是史子,一定可以明白大湖的用意。對於她偷偷來訪,默默傳遞訊息,應該能夠體諒才是。萬一悠子並非史子,發現後頂多被當成寄錯的郵件隨意處理掉吧!因為上頭並未留下大湖名字,據判斷不會有任何危險。   離去前,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   女人依然保持優雅的立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淺淺淡淡的春陽,正碎碎點點地灑落在她細長的頸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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